夜幕即将落下,我沿一元路向南,来到了汉口的江滩。长江,赫然在目!曾经数次跨越长江,而这次,我终于可以直面,并能够驻足于这条亚洲第一大河!“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曾经在古代被视为天堑,不屑于各路英豪的长江,在近代,却悲惨的沦为列强的“黄金水道”。从重庆到上海,长江流域集中了十余座通商口岸,而汉口恰好位于长江水道的中心。
在中国近代,有三大著名的外滩,最富盛名的是上海外滩,那里是近代中国精华的浓缩,其次是接下来即将漫行的汉口外滩,另外还有宁波甬江边的外滩。汉口外滩,亦称江滩,由沿江大道贯通东西,横越五国租界。由于日租界遗存的建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我的起点选在了德租界内的德国领事馆。
德国领事馆位于一元路与沿江大道交口处,这里现在是武汉市人民政府的驻地,本想在正面选取最佳角度拍摄,但武警友好的阻挡了我。无奈,只能行摄匆匆了。建筑四面外廊,通透性很好。建筑的四角的塔楼和屋顶的阁楼则是典型的德国风格。曾经在阁楼的顶端,有一只雄鹰——日耳曼雄鹰,这是德国人在海外殖民地的重要图腾。
德国领事馆以东,原为德华银行。两座建筑如同姊妹楼,共同构筑起德租界江滩稳健而不失华丽的特点。不过,德华银行的建筑已经被战火吞噬,只留下德国领事馆孤单地守望着江水。
走过德租界,进入法租界,建筑的风格立刻变得欢快起来。法国永兴洋行以红白两色勾勒出活泼的动态特点。而与之毗邻的东方汇理银行旧址,则堪为中国洛可可风格建筑的经典范例。法国人以浪漫著称,民族的特性在这座建筑上表露无疑,正如同德国领事馆的风格,让人想到了稳重的日耳曼民族。
东方汇理银行简直称得上是一件砖雕的工艺品!同样是拱形门窗和立柱,却在这座建筑中被演绎的出神入化。它们远超出了建筑结构的枯燥范畴,而升华为一件艺术品!我站在这座建筑面前,抛开那些繁复的建筑教科书,留给自己无限的心旷神怡。如今,这座建筑已改由一家西餐厅经营,这也是沿江大道一带的近代建筑普遍的保护模式。结束了当天的行程后,我的晚餐选择在这了这里,位子就在入口右侧的第一个窗户下。
美国在汉口并未设立租界,但考虑到汉口重要的战略地位和商业价值,还是设立了领事馆,服务于美国企业和侨民。美国领事馆与东方汇理银行隔车站路相望,这条路北端的尽头,就是我在下午专程去探访的大智门车站。美国领事馆的建筑高低错落,低处为单层,塔楼的最高处为四层,看上去就像是一艘正待启航的大船。南段的车站路名为威尔逊总统路,威尔逊正是一战时期的美国总统,这倒是与领事馆相得益彰。
三北轮船公司位于沿江大道与洞庭小路交口处,这里已经进入了俄租界的江滩。这是一家由江浙民族资产阶级成立的轮船公司,主要参与经营长江流域的内河航运。能够与怡和、太古、旗昌这些英美洋行竞逐长江航运,这本身就需要很强的胆识。民族资产阶级做到了,而且他们还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分得了一杯羹。遍览汉口江滩,竭尽外国的洋行、银行、领事馆,三北轮船公司是唯一的中资机构。且不论建筑的外观,但就其这一点独一无二,就值得我们去记住它。
十月革命以后,帝俄时代终结,俄国经济一落千丈,汉口的砖茶厂也基本停滞。新泰砖茶厂也被英国人收购。1921年,新泰的新主人拆除了位于原汉口俄租界河街列尔宾街口(今沿江大道兰陵路口)的原建筑,在原址上重建了新楼。就是眼前所见的这座建筑。墙面上的凹槽从下至上,看上去显得平淡,但二层转角的四棵爱奥尼克石柱和顶部的塔楼,立刻提升的建筑的档次和味道。
汉口外滩的精华集中于英租界内。步入英租界已经接近下午六点,远远的已经能望到江汉关了,我加快了脚步。记得一次翻看爸妈的老照片,我发现了一张妈妈在武汉长江大桥下的留影,当时我就问她什么时候去的武汉。那是在70年代,她大学实习结束后,从黄石乘船沿长江到达武汉,再由武汉乘车返回长春。三十年后,我来到了武汉,并来到了妈妈当年下船的地方,武汉港。拍下武汉港并非中国近代建筑漫行,而是母子之间一次穿越时间的心灵际会。
武汉港的对面,就是汉口外滩的标志性建筑——汇丰银行旧址。
(汇丰银行细部)
1913年,汇丰银行选址在沿江大道与青岛路交口的位置兴建新的办公大楼。大楼由景明洋行(Hemmings
整个大楼占地3592平方米,总建筑面积10244平方米。全部建筑费及各项设备费共计白银100万两。工期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于1916年复工,直至1920年才正式建成。
这座建筑是当时汉口最大、最精美的一幢建筑。是典型的古典主义风格。面对长江的正立面横向分成五段,呈对称排列。由十根贯通两层的爱奥尼克柱支撑。纵向为基座、房身、屋檐三段式构图。正面中间一段凸出为主入口,主入口一二层之间基座、门窗、腰线、檐口、压顶等部位都有精美的石刻花饰,分别有花篮吊穗、火焰球等造型。大楼朝向青岛路的立面与主立面有所不同,主楼转角处为古典柱廊式建筑,临街墙面园柱麻石(花岗岩)到顶,自下而上,分台座、楼身、檐部三段造型,屋顶部为花园。大楼的内部装饰也是非常豪华,据说除砂石以外,所有的建筑器材及设备都由国外运来。内廊以大理石镶嵌墙裙,室内正中的营业大厅用天井采光。楼中设有四座银库,布局紧凑。
1938年,汉口汇丰银行被日军占领。1944年,大楼在美军对日本报复性轰炸中遭到严重破坏。1945年,抗战胜利后,汉口汇丰银行复业,并对破损的大楼进行了一些修葺,但由于英国势力的衰退,已无法再现昔日的辉煌。1949年,汇丰撤离汉口。
与汇丰银行旧址毗邻的是花旗银行旧址,它们的组合,也成为近代介绍汉口的明信片中常见的建筑。
花旗汉口分行成立之初十分不正规,可以说就像一家“皮包银行”,吹嘘资金是总行调配的,实际上只是屋顶的一面国旗,几枚印章,外加几箱本票和电报密码而已。不过花旗银行雇佣了大量的中国买办,这些人熟悉行情,让花旗迅速在汉口站稳了脚跟。辛亥革命前后,社会动荡,市场混乱,一些贪官污吏便带着现银去花旗兑换钞票,钞票的发行,使花旗积累了丰厚的资本。一战爆发后,花旗的经理曾得意洋洋地宣称:“世界大战发生了,美国是中立国,花旗是可靠的银行,中国人的存款马上就会自然而然地送进花旗来。”果不其然,社会各阶层的人纷至沓来,一时间花旗门前车水马龙。
天津解放北路上洋行林立,这些洋行把华丽的外表留给了解放北路,而背临海河的台儿庄路则要落寞许多。这些洋行在海河上均设有专用码头,台儿庄路成了上下货物的通道,前店后仓的格局注定了这里多为仓库的命运。这一点在上海和汉口的外滩则不存在——华丽的建筑,面前是开阔的河流和繁忙的码头,此番情景,怎能不让人记住呢?这个地理上的优势,让今天外滩的名气大于了解放北路。
汉口的太古洋行比天津的建筑显得更为开放。外廊式的布局,让我推定当年的建筑并无今天的这些窗户,而是完全通透。洋行内不论是大辫子的中国买办,还是大胡子的洋人大班,他们那穿梭于回廊中的繁忙身影,记录在了灯火通明的汉口江滩上。
这两张照片拍出了曝光的感觉,并非技术,而是因为天色渐晚。可以解释为什么汉口日租界如此萧条了,因为代表日本金融的横滨正金银行,和代表日本航运、商贸的日清洋行均设在了英租界内。而且,两座建筑均拥有华丽的外表,它们属于日本,确为英租界的繁荣添砖加瓦。只留下可怜的日本领事官员们,凄凄凉凉地在几公里之下的日租界内,唏嘘惆怅。这两座建筑,代表了近代日本学习西方建筑工艺的成果,模仿出的古典主义、文艺复兴风格具有极高的水准。建筑是一种艺术,这没有国界,无需赋予它们政治上的意义。同样与什么爱国主义教育无关,如果我们把一个建筑上升到如此高度,那太降低自己的身份,并且高看这些建筑了。
汉口近代建筑群于2006年被整体列为全国文保单位。我选择了横滨正金银行旧址的铭牌作为它们代表。
日清洋行左侧的街道就是江汉路。经过三个小时,我从江汉路出发穿越了洞庭街,又从一元路口的沿江大道向西,重新回到了江汉路。这样的安排,只有一个目的,将终点锁定在江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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