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电视机君

一

世界杯开幕是公元二千零十年六月十一日，就是赌球事件一周年的那一天，我独自在家看电影，网上遇见新青蓝的张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世界杯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告诉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本人和国足开幕前就最爱看先生写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是我所写过的，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头无终之故罢，总是被“河蟹”掉。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世界杯无关，但在中国球迷而言，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所谓的“上帝哭了”之说，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了，——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看非足球赛。十四天过去了，洋溢在我的周围的是国人为自以为是的球队失眠，这使我艰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可写？

二

真正的球迷，敢于直面惨淡的中国足球，敢于正视韩国队的出线。这是怎样的悲哀和讽刺？然而造化又常常是这样弄人，以今后四年时间的流驶，来洗涤这段记忆，仅使留下微漠的悲哀。在这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微漠的希望，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杯。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杯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世界杯已经开幕两星期总觉得中国的球星就要降临了吧，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世界杯的球队中，中国队是我们中国的队伍。足球云者，我向来这样想罢，这样说，现在却总觉得有些是不正确的，中国队的比赛第一次为我所见，是我父亲把电视机砸了，我应该对我家的电视机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不是他一台电视机在奋斗”，也不是他一台电视机遭此惨象。

我认识的足球评论中，被我肯定的，是在前一届世界杯的时候的黄健翔君；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出于面子，强行开除之后，才从网上知道，这；就是黄健翔。这时我才将人和姓名联合起来，心中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评论的这样好，这样有激情的，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于本届世界杯评论，与黄健翔君，黯然至于泪下。此后似乎不相闻。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在二十一日晚上，才知道朝鲜是输的那样的惨。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亚洲队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惨不忍睹败到这地步。况且洞穿过巴西的朝鲜，更何至于下半场竟被中国队附体，竟被葡萄牙队在门前喋血呢？

然而却证明是事实，作证的便是窗外诸多电视机的残骸。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破坏。

然而老婆有令，这都是“足球流氓”！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赌球。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中国球迷之所以如此“暴徒”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砸电视，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时间永远是流驶，太平街头依旧太平。有限的十一人，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富人以输赢几杯啤酒罢了，或者给棒子作自大的种子。至于此外更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十个人拿一个皮球发泄。

也有诸君问“先生觉得，此十一人，如何选为最妙”？我没有作答。海外，国内相继出现了 “海选”，抑或是“PK”，全国“三百进百者”，“五十过十三者”诸多，决赛来个球员与国际巨星面谈，可谓之我们一起约会罢，但是非诚者勿扰。

六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亚洲队的。我目睹中国足球办的事，虽然不是多数，但是那百折不出边线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上帝当中国队的教练，能否让国队出线，虽是不可为之事实，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中国队对国人将来的意义，意义就此罢。

倘在苦苦等待的球迷，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球迷，将更奋然而砸东西。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电视机君！

                                                             二千零十年六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