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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铜为鉴 —铜镜的故事(五)后巅峰时代的铜镜

大唐覆灭,无数辉煌转瞬即逝,铜镜上的华丽装饰在乱世中就显得可有可无。中国历史进入了五代十国、宋、辽、金、元时期,北宋和辽、西夏的并立,南宋和金的对峙,使这段时期的历史呈现出十分复杂胶着的局面,各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也不平衡。我们说铜镜在唐后再无巅峰,指的是一种日益衰落的大趋势,尽管在形制、纹饰等方面仍有许多变异,但从艺术角度来说,再也没有形成足与战国、汉、唐比拟的高峰。但每个时期当然也有格外出色的铜镜,而且由于多民族的融合交流,许多铜镜既表现出强烈的共性,又有着明显的时代差别和民族特色,仍是我们了解当时社会环境的重要材料。

宋作为唐之后第一个统一的大国,结束了五代的长期割据,采用“重文轻武”的文官体制,加之航运贸易的发展,极大的促进了商品经济。从汉开始,铜镜就逐渐成为可以日常交易的商品,在宋贸易友好政策的环境下,按理说铜镜应该有很好的生存发展空间,随着铸冶技术的进步,甚至完全可能产生超过前朝的巅峰,但至少从结果来说并不是这样。

铜镜没能像其他许多商品那样在两宋“大放异彩”,甚至远销海外,其中最大的原因或许就是二者最本质的区别,即铜镜的“”。铸镜所需的在当时来说是一种非常敏感的资源,因为铜和当时的货币铜钱直接相关,也就和整个经济体系和国家信用直接相关。两宋商品经济的活跃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货币流通的需求量增大,一度出现“钱荒”,而铸币需要的铜料又很特殊,为了确保铜币的辨识防伪,铜和铅的比重较大一些。需求大,要求高,所以宋政府为了保证货币的供应和杜绝私自铸币,颁行了“禁铜令”: 其一,除极少数特殊情况以外,严禁使用铜器;其二,开采出来的原铜,禁止私人购买,只能由官方购买。

“铜禁”的初衷在将整国的铜全部用于铸币,但政府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来民间有铜钱而无铜料,铜的价值就被大大高估了,形制精美的铜器更是成为了士大夫看来炙手可热的奢侈品。类似今天的黄金,百姓藏币不出以期待升值,投机商人熔币铸器以牟取暴利。这样的“铜禁”对铜镜的打击是巨大的,直接造成了铜镜的没落。宋镜镜面大多较薄,铭文或有粗糙难辨者,都与这样的大背景有关。不过宋铜镜本身利用有限的资源,采用了多变的样式,算是一个重要的特征。中国铜镜在唐以前,多为圆形,极少有方镜,至唐首创了花式镜。到了宋代,除了常见的圆形、方形和葵花形、菱花形外,又出现了长柄镜、盾形镜、钟形镜、鼎形镜等多种形式。形式虽然多了,但有的不能和内容协调,显得单调乏味。

钟形镜

另外两宋铜镜的装饰主题却高度集中,北宋时流行各类缠枝花草的纹饰,南宋时流行铸有“商标”铭文的素面镜,可见当时的镜更注重实用性,人们的审美观念也在发生变化。总的来看,虽然受到“铜禁”的冲击,但两宋的铜镜在样式上产生变化,得益于发达的贸易流通,在东南沿海地区出现了一些铸作铜镜的中心,虽不及前朝之镜,但也形成了特有的风格。

湖州镜

另一类值得一说的铜镜是金代铜镜。铜镜自唐末衰落,却在北国少数民族地区异军突起,产生了多样化的主题纹饰。金镜主要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仿造汉唐宋镜的图案。从出土资料看,前朝的许多类型,金代都有仿制,如仿汉的星云镜、龙虎镜,仿唐的瑞兽葡萄镜为多,有些镜类虽是前朝的图纹,但风格殊异。第二类是新创造出的样式。这类镜以人物故事镜双鱼镜最为流行。金的人物故事传说镜,题材多为中原地区广为流传的典故、民间传说和轶闻趣事,如柳毅传书、吴牛喘月等等。这是多民族在文化思想上互相学习、互相渗透的必然结果。双鱼镜是金代新创出的图案,鱼的繁殖能力强,象征着多子多福,门丁兴旺的祝福寓意,又有“黄鲤鱼逆流而上,得过者便化为龙”,是仕途高升之意。在双鱼镜之前,双鱼纹在北方地区就较流行,发现过不少双鱼图案的器物,如唐的三彩器和金银器,可见金代镜大量出现双鱼图案是有历史渊源的。


双鱼镜

金镜另一个重要特征是有的铜镜边缘刻有官府验记文字和押记,刻字字迹清晰,直接记录了行政单位的名称,是了解当时行政制度的重要资料,如“上京宜春县”(上京是金的都城,宜春县是下一级的官府)、“上京警巡院”(警巡院是管理京城治安的官署)、“左训院验记官”(左巡院是缉拿刑讯的官署)、“大兴县官”、“任城县官匠”等等。除刻记之外,金镜上还有官铸的铭文,表明镜的铸造时间和地点。不光宋有铜禁,金也有铜禁,而且更为严格,凡铸镜必须有官府验记的记载,出售的铜镜必须有官府的刻记,金官府再三禁止私铸铜镜,也说明了当时的私铸之风确实很严重。

元代的铜镜可以说“粗者甚粗,精者甚精”,走向两个极端。从考古资料看,元代金银器物发现不少,说明当时金银细工的水平很高,铜镜在墓葬中也出土了一些,但数量较少。元镜保留了宋镜菱花形镜的样式,但纹饰已渐趋粗略简陋,甚至素镜也相当流行,人们对铜镜的艺术寄托越来越少。明清时虽然铜镜继续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但就镜子的工艺美术而言,却是江河日下,随着西方玻璃镜的传入,至清中期就被逐渐替代了。中国铜镜兴起昌盛,又曲折发展,最终也难免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纵观四千年铜镜发展史,我们可以深刻地体会到,中国铜镜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却能够成为中华文化的载体。由于镜背面积小,能够表达的空间有所限制,而社会生活又多姿多彩,因此铜镜题材的选择更为典型概括,构思奇巧。铜镜同时也反映了青铜工艺的水平,尤其是战国、两汉、隋唐的特种加工镜,将青铜工艺的最高水平毫无保留的展示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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