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ture
将来
爷爷活到97岁，身体没一点儿毛病。全村老少，都确信他一定能长命百岁，活一百岁，那是多大的福分啊。
可爷爷并未感觉到幸福，他说一个人这么活着有啥意思呢，一眼就看到将来了。爷爷说完这话没几天就咽气了，无疾而终。
我本以为，爷爷可能是看破将来大彻大悟后才死的。结果，我爸告诉我，爷爷的死是因为看上了隔壁的刘大娘，可刘大爷刚七十出头，还活蹦乱跳着呢。于是，我站在爷爷的墓前，很不厚道地笑了，爷，您老人家好生安歇吧。
当然，这些自家隐私，是不可能告诉别人的，尤其是不能告诉刘二狗，他是我最铁的哥们，如果他知道我爷爷暗恋他娘，我们友谊的小船肯定说翻就翻。
所以，如果不想死得太早，就在肚子里留些秘密，像我爷爷一样。
爷爷死后，留下一栋砖土结构的平房，歪歪斜斜的，一眼看上去，估计再来几番风雨就会塌架子，纯粹是实实在在的危房，基本处于闲置，成了燕子麻雀和野猫们的歇脚地。
可是谁又想得到呢，一直像块鸡肋似的老屋突然间成了抢手货，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抢着要买这栋老房子。
最后，我将买主锁定为刘二狗，倒不是因为他出价最高，而是看在哥们情面上，这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可说的呢。
其实，我在心里还是觉得挺对不住二狗的，老房子经过常年日晒雨淋，木料砖头已经毫无再利用价值了，可我还是硬下心肠，狠狠敲了他一笔竹杠，黑着脸要了他整整五万块。
刘二狗是我们村的首富，前几年进城里打工挣的钱不算的话，去年左腿被汽车撞折了，得了一大笔赔偿金呢。
财大气粗的二狗听完我的报价，根本没犹豫，麻溜地付了一半定金，还跟得了宝似地笑：“咱们亲兄弟，明算帐，过完户，余款立马结清！”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爽快！”尽管我觉得此时的二狗像头蠢猪，仍然忍不住夸了他一句。
说实在的，我真怕二狗哪一天寻思过味了再变卦，赶紧托关系，办过户，没几天事情就办妥了。白纸黑字，想反悔都没门！
真的拿到那笔钱，我去了爷爷的坟前，很有点忏悔的意思，我在心里对二狗说，可不是我故意坑你，是你偏要往枪口上撞啊，再说，一买一卖，不是讲究个讨价还价么，你哪怕给抹下去两万块，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呀。
走道一瘸一拐的刘二狗带着没过门的媳妇青翠儿，喜孜孜地来拾缀房子。青翠儿见了我，脸上显得不那么自然。当着二狗的面，我也不好说啥，如果两年前，我手里有这五万块钱，青翠儿早跟我领结婚证了。现在老子有钱了，可我的爱情鸟却飞进别人的窝里。
“羊哥，你的小说写成了么？”青翠儿眼波飘渺，侧着身子，显得楚楚动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快你就将当年捧着我的小说山盟海誓忘了？真是一日三变女人心，赛过黄蜂尾上针呀。
“十年辛苦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二狗接过话茬儿，挤出一丝讪笑，“说不准哪天，羊哥一举拿下诺贝尔，你到时不得把肠子也悔青了呢。”
青翠儿脸上一红，狠狠剜了二狗一眼，不再言语。
二狗说得没错，我盘算好了，用他这五万元，将这几年发不出去的小说，出两本集子，至于诺贝尔，听天由命吧。
我偷偷瞄了一眼青翠儿，心下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随心意吧。
还没兴奋几天，我爸不知从哪里得着信儿，说省里强力推进“百年新城”建设规划，将来准备在我们村旁边修一座高架桥，而我爷爷的老房子正好被圈在桥中央的位置，按照拆迁协议，每平方米可获赔偿三万元，我家至少也能拿到上千万。天哪，这个挨千刀的刘二狗，居然拿五万元换了个千万富翁？敢情他早知道信息，提前下好圈套等我钻呢！我这回可是倒水泼孩子，亏大了。
现在，我真的恨不能一刀杀了刘二狗，把我失去的一切再夺回来，当然，也包括青翠儿。但我除了一逞口舌之快，哪有提刀杀人的胆量。我终于明白，青翠儿当年弃我而去，真是无比正确的选择，良禽择木而栖，何错之有？
昨晚风雨交加，如我糟乱的心情，无止无休。
第二天一早，青翠儿慌里慌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羊啊，不好了，二狗出事啦！”
我紧随着青翠儿跑出去，村里也有好多人赶来了，再瞧爷爷那座老房子，早已夷为一片平地了……
- 作者 -
朱羊，原名朱国军，供职于大庆油田井下特种设备修理厂，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成员。作品散见于《小说界》、《海上文坛》、《短篇小说》、《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金山》、《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华文小小说》、《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岁月》、《石油文学》、《黄海文学》、《当代文学》、《精短小说》、《微篇小说》等报刊杂志，曾出版小说散文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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