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英华
1
D哥大福大命，在市人民医院度过了令人提心吊胆的二十五天后，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出院后小C径直陪他到当地康复医院作肢体康复。
这是一种典型的慢性病，也开启了D哥在医院漫长的康复治疗模式。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康复项目:气压，针灸，神康，微波、按摩，站床……简单枯燥，紧张忙碌，一日日刷刷地黑白交替，邻床的病友也换了又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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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时，小C见到邻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直躺在床上，呼啦呼啦地一直睡。那呼啦声不是在打呼噜，而是喉咙里总有清不完的痰。偶尔呼啦声没有了，那是她醒了，眼睛直直地朝上，偶尔间或一轮。
她是个植物人，已经在这里躺两个月了。每天，她的男人先用吸痰器给她吸净痰，再用胃管给她输完流质饭，然后就坐在她的身边，开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自语自言:“红啊！你快睁睁眼呀！你快点醒来呀！这就快年底了，你不是说让我带你去小义乌逛逛买好看的衣裳吗？咱老大还在上大学你不挂啦她念叨她了吗？老二还上着高中你不担心他来回路上的安全了吗？快醒过来呀醒过来呀……”
堂堂一个大男人，俨然给逼成了祥林嫂。据说是女人是骑着电动车，不知怎的就撞到路边石牙上，抢救做了开颅手术，然后就这样了。
嗟乎！人生叵测，云诡波谲，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就像她的D哥，晚上还在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地跟一帮球友打乒乓球，第二天早上，竟然就起不来了……
小年的鞭炮声零星响起，男人在病房楼道口蹲着抽了一夜的烟，天亮了，烟头也随之被使劲掐灭，男人狠狠抹了一把因流泪而红肿的双眼，推门进来一言不发埋头收拾行李，带上氧气瓶和吸痰器，推起那个女人准备出院了。
移动床位从小C身边轻轻擦过，她的余光看到女人双目紧闭，但面色还是红润的，祈愿她被放弃治疗后，在忽然间的某一天，奇迹般地醒来吧！
3
接着入住的是一个瘦弱的老大爷，得了急性病毒性感冒。一咳起来，整个的身体弯下去，再也喘不上来的样子，鼻涕也一把一把地擤开去。
D哥对感冒是极其敏感的，赶紧戴了蓝色医用口罩，感觉还不放心，又叠加上一个。
夜里,大爷去卫生间，在里面又一通刺耳地猛咳大擤，接着听到自来水的声音。小C立即警觉起来，瞥眼从门缝里看过去，果不然那大爷正拿着自己的白毛巾在擦手擦脸擦鼻涕……
有洁癖的小C忍不住了，冲到卫生间门口喊起来:“大爷！这不是您的毛巾您该知道吧？听说您也是被传染才病成这样的，您怎能还这么不注意呢？咱们本身都是病人，如果再被传染了病上加病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的儿子闻声赶紧过来道歉:“姐姐，不好意思，明天我再给你买一条吧。”
“那不用啊，咱们都一个病房，以后注意就是了！别说是病人本身抵抗力差，就是咱健康人也必须注意个人卫生啊你说是不是！”
小伙子连连点头。小C也不觉得她自己这话过分，若平日她也不会这么较真，可眼前的D哥手脚行动不便，再被传染上病毒性感冒挂吊瓶，耽搁了他的康复治疗，还不让她这个24小时陪护急死啊。
4
一星期后老大爷出院，紧接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姓苏，比D哥小五岁，戴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儒雅斯文。所有来看望他见到他的人第一句话总是:“哎呀！你说说这么年轻……”
小苏患的是脑溢血，跟D哥两个人刚开始很有共同语言，互相交流心得，共同感叹，D哥还一声声不知是自嘲还是解嘲地念叨:“我们这难兄难弟呀……”时间长了，彼此还是沉默的多。
是啊，从年轻有为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这样了，恐怕戏剧的转折也没这么快吧，谁又能受得了呢？
记得哪个诗人说，我们对未来好坏的种种遇见，没有一次高过命运无常的天。
道理都很明白，情绪上往往还是过不去，D哥一直可怜巴巴地祈求小C带他回家，说在医院对他来说就是折磨，再这样下去就抑郁了。回到家是好，可在家谁给治病呢？
这位苏先生，性情也是怪怪的，即使大白天也得把窗帘拉得紧紧的，说是怕阳光，见光心慌；还有烦声音，恨不能全世界都悄无声息。小C被动地大气不敢出，但有时候给D哥弄饭免不了会碰出锅碗瓢盆的声音，也经常时不时因为D哥的小情绪而不得不“数落”他，“教育”他，这些声响都让小苏烦躁不安。
一个星期后，小苏调了病房，去了单间。
据医生说，得这种病的人，很多是因为性格性情导致，孤僻偏执郁郁寡欢易怒暴躁等都是潜在因素，所以保持平和平静的心态、阳光开朗的心情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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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了一晚上的单人大病房，第二天上午，进来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老太，应该叫她老奶奶，周岁整百。老人家头发雪白，面容安详，说话吐字也清晰，只是声音很小很低，看起来虚弱无力，蜷缩在床上像一棵枯槁的老树。
八十岁的儿子守在身边，孙子跑前忙后地照顾着，孙媳妇攥着奶奶的手，轻言细语地跟奶奶说着安抚她的话。
这一家人真好。能熬到四世同堂的家庭，必是孝道当先、融洽和睦的，那老奶奶的百岁福祉也是倾尽一生修来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沧海桑田，一日千里，在急速发展变化多端的现代社会，有多少人能安然详和地活到一百岁呢？
小C心想，她要是能活到八十岁就给佛祖跪地烧高香了！又或者，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她安然无恙地活过七十，亦是满足知足了！纷杂人世，苦海无边，要面对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痛、意外叵测！如果有来生，还是保佑她们做一棵小草吧,路边的或田野上小花小树都行，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不懂爱恨，无关伤悲，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无欢无痛，无死无生，如能那样，甚好！
老奶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心脏重度衰竭，被转到了心内科病房,就像一台老化的机器，极其缓慢地运行着她最后的生命，老奶奶无疾至老，是何其圆满福德的一生。世事沧桑，红尘有恙，看一看侧边刚刚空出的床位，小C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想:下一个病友，又是谁呢！
6
躺在病床上努力做着康复动作的D哥听小C叹气就喊她的名字，对她笑着问：“你在想什么呀？”
小C说：“我在想，下一个病友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D哥还是笑：“爱谁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妻同心咱怕谁！”
小C看着D哥的笑容，突然感觉世界明亮起来，她也笑了起来说：“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加油，亲爱！”
作者简介
刘英华，女，东营市作家协会会员。热爱文字，或读或写，尤喜诗词散文，作品散见于各文学公众号和刊物杂志。
思维
是一种信仰
在心的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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