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思想和修辞来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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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一场阅读和思考的旅行，孤单但绝对不孤独。
关键词：信，自己，回忆
│letter ,oneself, recall
文/子泓
小家伙，还好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年你刚升入一年级，为此妈妈特地用布缝了一个单肩书包，带子长长的，你只好将它斜跨在脖子上，里面装上你精心摆放的书本，用自己的小脑袋瓜赋予它们生命。
刚入学那天，还在当教师的爸爸买了一支铅笔送给你，你不会削，别人削的铅笔即美丽又整齐，你不会，只好拜托别人帮你，谁知道铅笔是残次品，外面完好无损，里面的芯却破碎不堪，无法使用。爸爸换了一支，还是如此，生气地买了一捆铅笔，总算削出了一支能使用的。
还记得吧，那时你特羡慕别人的文具盒，盒子上下两层，上层放铅笔，下面放橡皮，你不敢声张，只好期待着有天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这种文具盒。还有卷笔刀，把铅笔塞进去，卷吧卷吧，一支美丽整齐的铅笔就出来了，真神奇。
后来过了几年，当年级更高的时候，你终于拥有了内心心心念的这两种文具，可你却没了当时那种兴奋感，只觉得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那时你讨厌语文，觉得语文太难了，喜欢数学，心里觉得数字奇妙又有趣，为了学数学，爸爸将高粱杆折断成许多大概三厘米长的短棒，然后用线在中间将这些短棒串起来，送你学习加减法。
你的数学成绩直到初中都是顶尖的，甚至在初一时就自己预习初二内容，并且掌握。你觉得你会一直喜欢数学，可没想到吧，二十年后的你自己，在从事着与文字紧密相连的工作，遨游在文字的机巧里，乐此不疲。
那时你有一个洗衣粉袋子，里面装着你不知道从哪搜罗来的小玩具，比如别人扔的玩具汽车咕噜啊，壳子呀，大都是一些别人扔掉不要的东西，被你捡回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精心呵护着。直到有一天，居然连那个袋子都一起丢了，你丢了所有的玩具，像世界被掏空一般嚎啕大哭，为此难过，很久不能释怀。
其实，我的文字之源，从那时就已有端倪。
你喜欢听故事，每天晚上都必须要缠着爸爸给你讲故事才能睡着，但是内心羞赧却不擅长给别人讲你心中的故事，有一天，你缠着一个叔叔给你讲故事，他迫不得已只好给你讲了一个，你内心欢喜，又追问故事是真的吗，他告诉你，那是他现编的，你又有点失落。
你喜欢赋予一切事物以生命力，幻想着你的那些玩具都懂人言，每天晚上会趁你睡觉的时候相互交流，你常趴在地上看着地上忙碌的蚂蚁，幻想着它们的故事和喜怒。
你记忆力惊人，每当作业里有背诵，你必不怕，哪怕临时看几眼也能背得下来，平时到家也喜欢到墙头大声朗诵课文，真好啊。
再有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个非常可人的女子，我们要拍婚纱，筹备婚礼上的一切事物，你也要穿着西装革履，走入婚姻殿堂，然后生个孩子，开启新的生活。
我记得那时老师总喜欢布置作业，给二十年后的自己写封信，你在信中庄重地写下了问候，以及对未来的不可知，还有期许。
可是却没能保存，因为你觉得二十年实在太漫长了，想想都遥不可及。
真的太漫长了，可是又挺快，好像弹指间，就这么一晃而逝。
你那时喜欢闻汽车尾气的味道，因为你从没见过汽车，只见过拖拉机，每次见到，都要追着闻那股在你世界里觉得充满新鲜的味道，现在可好，每天都能闻到，若想闻闻小时候那种新鲜空气，除了回家乡外，也就只能期盼着雨后的那一丝空气了。
对了，还没告诉你，去年的时候，我在秦皇岛买了房子，以后在这边定居，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地方，记得那时还闹过笑话，你的小伙伴分不清青龙和县的区别，还是你告诉他叫青龙县。但是秦皇岛对你而言确实有些陌生，已经超出了你那个小脑袋瓜的负荷。
二十年来，沧海桑田。
你上初中时，特别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随身听，是一种上磁带的复读机，家里拗不过你，再加上你冠冕堂皇地说为了学习英语，只好给你买了一个，五十块钱，结果没想到，刚到手，大家都用上了MP3，你当然不敢说想要个这东西，但也对那个随身听感到索然无味，再没用过。
初一时，爸爸将你送到私立读书，是离家乡不远的迁安，但当时觉得离家太远了，那是一所封闭式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有一次中秋节，你们没有放假，年幼的你第一次在外过中秋节，食堂那天是韭菜馅盒子，也有月饼，你却没舍得买，心里想，反正都是圆的，你吃着韭菜盒子在操场上孤独地看月亮，想家想的默默流泪。
那时家里送你一部CECT手机作为联系，你视若珍宝，可在学校却被人偷了去，当时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连天都塌下来一样，单纯的你第一次认识到这世界的真实面目。
那时你们宿舍的小伙伴很多都会哭，而你只是笑他们，表示自己毫不在意，但却经常偷偷哭，对陌生环境的害怕，对家乡的思念，这些都让你内心煎熬。有一次放假，你在家的墙头上大哭说不上了，妈妈气的说不上学就在家放羊，你也赌气说放羊就放羊。
当然，最后还是继续上学，你也想出人头地，想要争一口气。有一次，你搭别人的三轮车去上学，妈妈在车后追着你，眼角噙泪，说：在外面好好学习。
你在内心里重重地点头。
但你失约了，你的努力持续到初三，父亲将你转回家乡中学，希望你考上县一中的指标名额。
那年你逃课，打架，上网吧，将学校的课桌给拆了，成了学校的小霸王，除了你身边的那帮狐朋狗友，人人对你敬而远之，甚至有一次你在学校门口，将崭新的，连名字都没写过的课本给烧掉。
事情的爆发是这样的，因为学校会对初三学生偷偷补课，于是在周五的时候你通常不回家，让同村一个女孩帮你带生活费，而你呢，就跑去了网吧通宵。
那天晚上特别冷，地面尚有积雪，你在网吧玩着玩着突然想睡觉，回到学校发现没带宿舍门钥匙，所幸学校环境不好，民房的门摇摇欲坠，你又助把力，将门给踹了下去，在宿舍美美地睡上一觉后，起来接着去网吧。
你以为一切都将和往常一样，没想到，在玩的不亦乐乎时，抬头，发现了父亲。
原来，因为你把宿舍门给踹掉，第二天学校怕学生们晚上冷，取消补课，又通过猜测觉得是你干的，给你父亲打电话发现昨晚你没回家，就更证实了猜测。
那天你父亲一巴掌一脚的将你踹到学校，逼你认错，数不清挨了多少巴掌，多少脚，只知道过了很久你的脸还是红肿的，狼狈极了。
对了，还有好多事忘了告诉你。在你小学还没结束，爸爸就下岗了，二年级的时候，因为算命先生说你五行缺水，父母遍查字典，为你改名子泓。人们都说这个名字好听，以为是你自己取的笔名，不敢相信这就是真名。
他们对你寄予无尽的希望，你却狠狠地打了他们脸。
中考时，考了446分，没能进县一中，爸爸气的几天不出屋，更不跟你说话，后来还是顶着压力选择了自费让你去一中读书。
那年夏天你跟着妈妈去山上采山杏，起早贪黑，辛苦劳累整个夏天也未必能赚一百块钱，妈妈一边摘杏子一边对你语重心长地劝你好好学习，将来走出这大山沟，你发誓一定要考进实验班。
到底你还是爽约了。
高中时你不断被叫家长，爸爸绝望说不配做你父亲，意识到即将一事无成的你开始感到后悔，焦急，迷茫，恐惧。
二十年间，其实也有很多东西还未改变。
你善于伪装，伪装很成熟很城府，其实内心却单纯的很，别人稍一亲近，你便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你觉得这世界该是像小时候的天空一样干净澄澈，偶有不顺，也不过是飘过的乌云，转眼即逝。
你还是想争口气，发奋地读书背书，哪怕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也不肯早点休息，哪怕上床之后，如果不看书，从不敢睡觉。
你充满倔强，自己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刚学作文时，你写的是咱家的老母鸡，你写道：每当老母鸡孵出小鸡来，小鸡们有的趴在她的背上，有的跟在她后面，还有的自己在旁边睡大觉。
老师认为不好，让你修改，你却倒好，直接重抄了一遍交上去，老师又觉得不好，你就又抄了一遍，如此三次，也不肯改。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转眼之间，二十年，你即将开启一段崭新的生活，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难以猜测，我会想，假如你可以收到这封来自二十年之后的信的话，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你能否读懂这长达二十年之久的礼物？我走出了那座大山，内心却并无悲喜。
我时常会梦到你，梦中你双手拍着屁股欢快地奔跑，嘴里大喊着“驾，驾，驾”，那时候你无忧无虑，现在却充满忧愁和哀伤。
一刹那，就又快到了生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你放学回家，去商店买了一袋糖精，拿到家中让妈妈给你做豆馅包子吃，那时你一顿能吃好几个，爱吃甜食的你，家里却一贫如洗，连根一毛钱冰棍都不敢消费。
那时啤酒瓶盖带奖，写着三角钱，有一天大伯家来客人，你趴在桌下捡到四个带奖的瓶盖，用这一块二毛钱一口气买了十二根冰棍，结果把牙吃坏了，导致我现在常犯牙痛，疼起来痛不欲生，前阵子疼得我在地上跪着使劲用头撞地，也再不吃甜食了。
都怪你。
假如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 可千万不要这么干了。
最后，小家伙，生日快乐。
如面
子泓
- 作者 -
介
子泓，一个搞文字和电影都还没搞好的人。
编后语│审美
把所有的故事讲给自己听，这是一种非常冷静和理性的做法。任何人在面对一群人或一个人说话时，都有一个隐形的听众，这个听众就是自己。
自我分析、自我反馈、自我反思、自我沉淀、自我梳理，这是一场多么美妙的人生应有的常态。
至于口若悬河、张牙舞爪、颐指气使等等，都是由于他人的存在而给自己画像，往往会形成交流的中断和表达的不完整，最重要的是信息根本就不能抵达听众的内心。
做自己一个最忠实的听众，在群体听众面前学会语言传播力和语言思想力的形成，何尝不是我们人生成长需要的一条路径呢？
愿我们的人生，无论多么曲折，但道出的总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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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委：
马新国（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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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绍根（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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