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玉溪窑青花的诗化美

作者： 来源：玉溪日报 字数：3030

吴白雨在“玉之陶”工作室

《支遁卖山——吴白雨陶瓷艺术展》展出的作品 （图片作者均为本报记者 饶平）

对话人：

本报记者（以下简称记）：饶平

吴白雨（以下简称吴）：云南大学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艺术与设计学院陶瓷工作室主持人、中国当代陶艺家群体“冰蓝公社”成员。著有《中国当代陶艺家学术丛书——陶冶：吴白雨建水陶艺术》《云南华宁陶》《景观设计表现技法》《新环艺设计表现技法》等作品。

玉溪青花古已有之，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度在地下沉寂了数百年。多年来，在吴白雨先生的研究、倡导、主持下，玉溪窑烧制工艺得以复兴。不仅如此，他还身体力行地推动着玉溪、建水、曲靖、永胜等地陶瓷研究和创作的发展，培养着众多云南陶瓷的青年从业者，将云南传统陶瓷美学融入当代艺术观念，以朴素、古雅、深刻的艺术风格向世人展示云南陶瓷之美。

自10月15日以来，市博物馆成功举办《支遁卖山——吴白雨陶瓷艺术展》，共展出吴白雨多年来倾心创作的130多件陶瓷艺术作品。缘于此，记者不仅饱阅了他的陶瓷艺术作品，还就玉溪窑的地位、玉溪青花之美等诸多问题向他求教，从而有了下面的对话。

玉溪窑具有唯一性，具有世界性

记：吴老师，你好，你为我们的玉溪窑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作为玉溪人，非常感谢你！

吴：首先，我要毫不客气地纠正你一个错误的概念，我们来谈文化艺术，不要带有狭隘的眼光和狭隘的地域观念。现在好多人搞不懂玉溪窑的概念，以为玉溪窑就是玉溪的，这个观念害人不浅。比如说普洱茶，你说它属于普洱？笑话。所以，岂能用地域来套。我可以明确地说，玉溪窑不是一个地方概念，文化更没有边界，一个学者也应该没有地域性。今天我们之所以说玉溪窑，不是在说玉溪，而是在讲玉溪当地必须服务于玉溪窑这个概念，因为玉溪窑具有唯一性，具有世界性。

记：你是怎么接触玉溪青花的，怎么复烧成功的？

吴：我很早就关注玉溪窑，因为我是做陶的，读书时就接触到玉溪窑，但我对玉溪窑的了解不是很深。从2006年以来，我一直在建水做紫陶，每年都要带学生去那里实习。2008年成立工作室，搞些创作和研究。全面恢复玉溪窑是在2009年，因为在深入建水陶的同时，我必须往上追溯，促使我思考玉溪窑，思考青花的概念。青花的出现，代表云南文化的一个高峰。建水陶的历史是晚的，我反过头来研究玉溪青花，是因为青花在明末清初就停烧。原因是什么？一是商业竞争，景德镇已经成熟，已经遍天下都是；二是云南当时战乱；三是到了清朝时期火葬改为土葬。玉溪窑是研究云南陶瓷躲不开的一个类型。

现在考古发现，元明时期云南有11个地方在烧青花，有些地方比玉溪窑的还好。为什么云南有那么多青花，为何之前唐宋没有出现青花？青花在云南大规模消亡，陶工不得不到处去寻找出路，去改变商业模式，以适应新的市场需求。此时，华宁陶出来了，建水陶也出现了。如果青花不消亡，它们不会发展起来。

由此，我就意识到，我们今天把陶瓷做好，就是对古代最好的研究，研究好古代，也是为了更好地研究玉溪窑。所以，我就开始在我的研究所试烧青花，以恢复青花的本来面目。通过我们的努力，对华宁与建水有了影响，对他们促进很大，促进了他们反思与发展。

记：我听到有些人说，青花不用复烧，因为在民国时期就有人在烧青花，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是的，对于复烧青花，有些人认识不清楚。有些人认为民国时就有，甚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有人画过青花大碗。然而，我们要理清一个基本事实，民国时烧制的是景德镇的仿制，而不是元明以来玉溪窑的延续。比如，前两年研和王家山窑的发现就是明证，因为是景德镇那边的工匠过来烧的，而不是玉溪窑的传承与延续。

什么叫复烧？它的标准是哪些？这些都要在学术上形成体系，要遵从古代人的手法，要有系统的工艺，还有画法的研究，构成一个学术体系，才叫研究，才叫复烧玉溪窑。就像一个作家，要对语言进行深入的探索，而不是写几首诗就是诗人。

玉溪青花有着健朗的生命态度，有着朝气蓬勃的气象

记：玉溪青花有哪些特点？

吴：从宏观方面讲，玉溪青花就是云南文化的特点，云南文化的特点就是云南人的特点、就是云南风土人情的特点、就是云南人之所以成为云南人的特点。玉溪窑青花是云南古代人绘画风格和绘画技法的完美展现，它代表着云南民众对生活、对美的认识。概括起来，就是题材广泛多样、造型生动活泼、笔法轻松流畅、色泽古雅沉着、构图疏密有致、民间趣味浓郁。

玉溪窑审美具有自然与朴素之美，而里面恰恰是当下缺乏的精神之美，缺乏一种真诚之美，然而在云南古代，则是一种普遍的美。现在不是，而是审美歪曲，比如白富即是美，胖粗不是美。

我一直认为，景德镇的官窑是“白富美”，但是它是迎合皇帝，是低下而卑贱的审美，我是看不上这种审美的。反过来说玉溪窑，它来自地方，有着健朗的生命态度，有着朝气蓬勃的气象，它想说哪说哪，想表达哪就表达哪。它可以随意地去做，想喝酒就喝酒，想睡觉就睡觉，想吃米线就吃米线，但是景德镇的官窑就不行了，你必须严谨去做，做不好是要杀头的。

玉溪青花从造型上来说，具有朴实之美，不是纤细之美。中国历来是雄强之美，日本是小国，所以阴柔之风盛行，这是衰退之美。玉溪窑没有柔弱的东西，有的是自然和雄强。青花的雄强之美是自然地存在，比如我们自然地拉坯，不会去关注别人的想法，随心所欲，畅所欲言，这才是云南人的一个本真。

我们恢复的还不仅仅是玉溪窑，而是青花的诗化美

记：吴老师，从绘画上再谈谈玉溪青花的诗化美。

吴：玉溪窑青花已毫无疑问地成为云南陶瓷史上的杰出典范、中国青花最重要的代表之一。大约在十四世纪，玉溪窑工就已经开始烧造青花瓷器，当时世界上只有中国人掌握着瓷器的制作技术。虽然景德镇官窑青花的技艺更为成熟和卓越，但我依然固执地热爱着玉溪窑青花的质朴和温雅，它代表着云南陶瓷共有的特性，不张扬、不奢靡、不极端。也许有人会说，在屡创天价的官窑青花面前，任何地方制造的青花瓷器都会显得不值一提。如果对价值和艺术的认识依然停留在价格上的话，恰好表明我们正在丧失对美的理解力，标志着这个时代逐渐远离了美。真正的美绝不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它朴实、低调，从不哗众取宠。若想进入到玉溪窑青花美的世界里，只能远离喧嚣繁杂，在静默独处之时，它才会悄悄显现。

再从绘画上来讲，玉溪窑青花有一种率性、率真之美，不畏手畏脚地画，而是大笔大笔地画，所以它是大写意的画风。青花还是诗化的东西，我们恢复的还不仅仅是玉溪窑，而是青花的诗化美，只要具备玉溪窑青花之美，都是青花。将来如果有一天，景德镇也做玉溪窑青花之美，那就是我的最大贡献和最大的意义。

玉溪人如果不认识玉溪窑青花之美，那你还要认识什么，你怎么去做一个玉溪人？玉溪窑青花是对玉溪人的一种归宿，也是云南人的一种归宿。忘却了生活的乐趣，也就丧失了自我的存在。有的云南人千方百计摆脱云南人的身份，因为他不自信，对自身的认识不清。

记：将来玉溪青花会往何处去？如何提高大众对玉溪青花的认识？

吴：我现在所做的工艺上的探索有一定的成果，就是让玉溪窑青花形成一种产业化的生产方式，只有批量化，它才能走进千家万户。利用当代科技，不仅是恢复出来，而是要恢复到玉溪人的生活当中，出现在美国人生活中，让它本质地恢复。现在只是在学术体系上的恢复，只是一个起点。青花的复烧很有意义，但不是所有意义都要变成钱。

现在，大众审美沦落。比如，老实变成一种丑，变成一种不好意思的东西，是一种莫大的悲哀；现在有的学生男不男、女不女；有的人审美低下，胆子变大，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认识美后，自然会形成敬畏之心，就会对堕落之美进行抵抗。当然了，当代人的生活已经改变，所以，青花要赋予当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