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信息设计”是“可视化设计交流法”。 还有许多艺术院校现在开设了信息设计专业,他们的“视觉化”或“可视化”课程作业是“信息图形”。例如下图:
这种风格的图常常被美誉为:“一图看懂XXXX'。 但是我们到底能不能看懂呢? 或者说这种一图看懂就算是“视觉化”、“可视化” 吗?
我知道,你一定认识这张图。它算是今天所有“可视化”、“视觉化”、“信息设计”的入门第一图。但是即便是第一个引用此图的学者Tufte却只是在他的著作中将此图看作统计图形(statistical graphic),它并不能吹散概念的迷雾。
Tufe第一次引用《拿破仑东征》一图的原著原文
为什么“可视化”、“视觉化”、“信息设计”这些概念总是结伴而行呢?(“可视化”与“视觉化”的关系已经在其他文章里谈过了,不再展开)
如果说“视觉化” 意味着将不可见对象转化为可间接观察对象的过程,“视觉化”和“信息图形”听起来仿佛是同一件事情,而笔者认为这正是目前亟待澄清的问题,否则我们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学校在“视觉化”的课程上教授的是“信息图形”,这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基于文献的调查
最早在国内正式介绍“信息图形”的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吴琼老师,她于2007年翻译了德国学者马库斯·斯洛普的文章《论信息图形》。这篇文章回溯了“信息图形”发展的相关概念,在开篇就将“信息图形”定义为“一种集合信息、数据和知识的视觉表现手段”。
“信息图形”的对应英文为Information Graphics,被简化为Infographics.
《牛津英语词典》将“Infographics”解释为当下主要用于新闻的视觉图像(比如表格或者结构图), 以一种容易理解的方式呈现信息或数据。其中收录了一段关于《时代》杂志的执行艺术总监Nigel Holmes对于信息图形所做出的贡献。Nigel Holmes本人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1966年获得了插画的硕士学位,他曾经创作了《关于一切:旅行世界的视觉指南》:(如下)
Nigel Holms, The Book of Everything: A Visual Guide to Travel and the World (Lonely Planet), 2012
《关于一切:旅行世界的视觉指南》这本书的内容是基于作者的理解而绘制的说明图,其中并不存在提供读者观察、探索信息的能力,图形并不是由数据驱动生成的。 说明Nigel Holms长期供职于新闻及出版业,理解插画作为一种说明性视觉语言的价值。NIgel Holms的早前另一本书叫做《无言的图表》。
基于Infographics在《不列颠百科全书》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不列颠百科全书》在Infographics目录下收藏了共三个手工绘制的图像;相对地,对应Visualization一词《不列颠百科全书》则收藏了215篇文献及9个图像结果,包涵了艺术、医学、计算机和图表。以上现象表明“信息图形”应该是“视觉化”的一个子类,它不仅晚100年才出现,而且从使用的广泛度和多元程度都更局限。
基于Visualizaiton 在《不列颠百科全书》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视觉化”与“信息图形”的区别
不仅仅在中文世界,英文世界也有大量关于“视觉化”与“信息图形”之间差异的讨论。人们普遍赞同“信息图形”是一个解释数据故事的工具,而“视觉化”则是一个探索数据的工具,然而当人们利用“视觉化”的结果来解释、说明并证明观点,这个“视觉化”成果难道就是“信息图形”了吗?
也有人指出“信息图形”与“视觉化”有着截然相反的特征,“手工绘制的工作量越大,作品可以处理的数据量就越小,但其中所包含的设计美感也越多;而依靠计算机算法生成的图形量越多,可以处理的数据量就越大,但其所包含的设计美感就越低”。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本质上其实违背了一般审美概念,因为审美与制作方法无关,而是关乎内容与形式的关系。许多“视觉化”作品不仅具有普遍的审美标准,还被定义为一种艺术实践的形式,并如同现成品艺术一般改变了人们对于现成品(数据)的认知。
Wind Map (风图), Fernanda Bertini Viégas, Martin Wattenberg, 2012
如果美感被理解为大众审美的话,“视觉化”过程本身也包含着美化的过程,例如曾经创作了“视觉化”艺术作品《风图》的作者费尔南达·维埃加斯与马丁·瓦滕伯格在Eyeofestival2012大会(以技术艺术、互动体验设计和数据可视化为主题的会议)上展示过他们“视觉化”的过程,其过程中就包含了图形美化的工作内容。他们将离散的气流数据转化为具有次序和结构的白线,过程中不断探索如何让观众理解看到大地上的气体流动,最终让观众被大地上的气流景观所震撼。美国的《风图》作品本身并没有因为非手工绘制、处理的数据量极大而失去美感,相反却成为了具有欣赏价值的设计作品展出于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因此手工绘制的工作量与美感无关,美感也并不是区分“信息图形”和“视觉化”的标准,他们都可能是具有审美价值的。
交互性是“信息图形”与“视觉化”的分水岭吗?
交互性也是一个被人们用来区分“信息图形”与“视觉化”的标准,因为人们普遍相信手工生成的图形并不能被数据动态地驱动。但是现在有许多结合手工绘制图形的数据视觉化作品,表面看起来手工绘制的图形也可能被数据所驱动而产生交互效果,例如软件Adobe AfterEffects就容许实时数据驱动事先设计好的图形元素。
《设计数据视觉化》一书中提出了三个区分“视觉化”与“信息图形”的标准:生成方法、数据量表现、审美加工程度。根据这个标准,笔者认为如果一个作品的作者事前预知视觉结果的形式、其视觉结果并不是由数据直接生成的、大量工作用于视觉美化,那么这个作品就是“信息图形”。它在本质上更加接近绘画,那种以视觉形式表达作者已有的观点的方式。因此,我们可以推论《拿破仑东征》是一个“视觉化”作品,作者只是决定了“视觉化”的逻辑关系,图形则由实际数据生成,作者并没有基于自己的审美而加工图形结构。
目前“信息图形”与“视觉化”相结合的形式越来越新颖,让人更加容易迷惑,其实区分的方法应该很简单,我认为标准就在于是数据还是人的意识驱动了视觉结果。 如果你怀疑这个观点的话,可以看看无论baidu, 还是google对于“信息图形”的图像搜索结果:
Infographic(信息图形)在Google.com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信息图形”在baidu.com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可视化”在baidu.com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视觉化”在Google.com中的图像搜索结果
对比而言, “信息图表”整体看起来比“可视化”、“视觉化”更加鲜艳、活波、具有视觉的吸引力,符合大众审美的习惯。说明它是由人的主观理解生成的,有明显的阅读诱惑意愿, 并不是客观数据所驱动的结果。
当然”信息图表“比数据驱动的“视觉化”结果可能更能让人看懂,因为它的设计目的在于让人理解信息。但是愿望并非结果,许多“一图看懂”其实是“希望一图可以看懂”, 不一定能够传达出复杂信息的本质内容;最值得警惕的是,那些看起来结构清晰、简单有趣的图表状图形大多是人手绘制的,不仅仅让人怀疑数据表现的真实性,更让人无法公平地自主观察数据,只是“被说明“图所陶醉了而已。
再次回到话题:“信息图形”是不是信息设计? 我认为: 信息图形是信息设计的一种形式,它根据人的理解逻辑将信息传播给受众,目的在于传播,而不是探索。
“信息图形”是不是”视觉化“? “信息图形”不是“视觉化”,”视觉化“是指将无法可见的对象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来观察,它的目的首先不是说明,而是探索、洞察、证明乃至发现。
参考文献:
1. Charles Joseph Minard's La methode graphique(Paris,1885), Edward R.Tufte, The Visual Display of Quantitative Information,second Edition,Graphic Press, 2001, Page41.
2. 马库斯·斯洛普,吴琼翻译;论信息图形,《装饰》,2007年08期,第37页。
3 李谦升,挖掘数据之美——信息可视化课程在艺术院校中的教学实践,《装饰》,2017年01期,第112页。
4. Roberto Simanowski, Mapping art,Digital Art and Meaning: Reading Kinetic Poetry, TextMachines, Mapping Art, and Interactive I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pp.158
5.https://www.moma.org/collection/works/163892
6. Noah Iliinsky and Julie Steele,Designing Data Visualizations,O’Reilly Media,2011,pp.5
原文参见:《装饰》杂志2017年第四期:《词意辨析:可视化、视觉化、Visualization及信息图形》
向帆
2017年4月11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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