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站时,我“哐”一声拉开了后门,突然听到“哎哟”一声,猛一回头,才发现站在后门边上的那个中年男子受了伤。他扶在门边栏杆上的右手,被夹在门缝中。我赶紧关了门,男人也缩回了手。男人满脸通红,似乎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感到难为情。
这时候,从前面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女人,急切地问:“手夹伤了吗?重不重,让我看看。”
男人侧过身子,低头看了看受伤的手,然后微笑到:“别看,不要紧,没事儿。”
但是,我看到男人的手背上红了一块,破了两处,破皮的地方有血渗出来。我有些内疚,开门时,我本不该那么鲁莽的。
女人还是挤到男人的身边,拉起他的手端详。马上,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沮丧极了。
我把男人买票的钱退还给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的手受了伤,你就不用买票了。”
“不要紧。”男人推辞,又望着我微笑道,“其实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我越发内疚,暗暗责备自己对待工作的粗暴态度。
后门又有人下车了,刚好有个空位,女人对男人说:“你坐。”男人笑道:“你坐。”女人便坐下来,同时并紧双腿留出一小块空位,让男人紧挨她也坐下来。
车内松散了些,我走到前面去,请新上车的乘客买票,然后又回到我的位置上来。我的身边就坐着那对中年男女。男人身着深红色长袖衬衫,方正的脸上有些细细密密的皱纹,看起来不到四十岁。
两个人挤在一个座位上,女人担心把男人挤下去,便用左手抱紧了男人的腰,右手一直放在男人受伤的手背上。她时而看看男人的手,时而又用自己的手去捂住那伤口,一直不说话。
我看着这对亲密的夫妻,心里忽然间有些触动,我因为工作累,压力大,回家就抱怨丈夫,而丈夫的脾气又不好,恋爱时的甜蜜早已在八九个年头的婚姻生活中稀释,我们的婚姻岌岌可危,时常因为家务事吵得面红耳赤。这些年来,我自认为我看透了婚姻的本质。
这时,我听见那女人低声说:“都怪我,早知道就听你的话,坐出租车,也不会受伤。”
我也是女人,我明白她为什么舍不得坐出租车,我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他们去北京西站的的士费用,大概得花50多元钱。
男人笑道:“呵呵,就怪你,难得来北京一次,到处逛逛散散心多好,现在偏又吵着回去,你还不是舍不得花钱?”女人不做声,用手指抚摸着男人受伤的手背,眼着含着泪水。
我又离开座位,去前面车厢卖票。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挣脱奶奶的怀抱,迅速跑到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找出两元钱的纸币递给小女孩,逗她说:“来,给叔叔、阿姨帮忙买张票。”小女孩羞红了脸,但她还是接过钱,递给了我。我忙说:“你们不用买票,刚才……”男人说:“我没事,坐车当然要买票了,不然,咱们的小售票员可不答应。”看着小女孩伸向我的手,我只好把钱接过来。
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男人也笑,女人也被小女孩和男人那天真的样子给逗笑了。她笑着埋怨男人:“老顽童!”
车到了终点站,男人站起身,牵着女人的手下了车。他下车的时候,还反复说:“一点也不痛,你不要心疼。”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呆住了。生活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事故,可当你受伤害的时候,如果有个人在你的身边安慰着、搀扶着,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给丈夫发短信:“今晚等我回来,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丈夫很快回道:“怎么了老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禁不住笑起来。我的心底漫过一阵温暖,回道:“没什么,就想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