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猎金之王刘銮雄》 作者：李国华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09年3月9日,来自香港交易所的一根红色大阴线,直接穿透香港中环一栋摩天大厦闪亮的玻璃幕墙,闪电般击穿J对冲基金的办公室,击中了正在凝视证券行情电子显示屏的一个对冲基金经理快速跳动的心脏.
这是2009年3月中国南方普通的一天,香港维多利亚湾的傍晚妖娆迷人,温暖潮湿的海风吹拂着灯红酒绿的维港夜景.快节奏忙碌了一天的香港市民,放慢了脚步,准备开始享受美食、购物、卡拉OK等具有浓郁特色的香港夜生活.
在平静的维多利亚港海平面下,一场威力巨大的'风暴'正悄悄登陆,裹挟着超过平日百倍的能量席卷而至,看上去,这场风暴足以摧毁香港这个国际金融中心金融生态系统中的一切生命.
香港中环港景街一号,摩天大楼国际金融中心大厦内,J对冲基金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几十个研究员、交易员坐在偌大的液晶电子显示屏下,每一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脸上表情凝滞.
这一天的行情,彻底将他们击溃.这一天香港恒生指数一日狂泻4.84%,跌落至11344点.然而,就在16个月前,香港恒生指数曾经创下了31638点的新高度,但自2007年冬季以来,这个新纪录已经跌去64%.
11344,这是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在这个数字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金融机构的动脉正在往外喷血,危在旦夕,处理动作稍有不慎就可能窒息而亡.
J对冲基金Z经理紧急召开全员会议.Z经理是这个掌管着几百亿港元资产的精英团体核心.这个时候,他也是紧急会议的中心.交易员们围坐在Z经理的内圈,向Z经理递交了各自手中最新的头寸报告.'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我们必须断腕求生.'Z经理冷静地说,'6天前,我们持有的渣打集团股票已跌至深渊,相比15个月前,渣打集团股票价格蒸发掉了78%的市值.'当舌尖拼出78%这个数字时,Z经理声音微微一颤.
'今天,我们持有的渣打银行美元债券,已经比面值跌去60%.'Z经理说到这里,突然提高音量,'我们必须做出决定,一个断腕求生的决定.'这时,Z经理目光向坐在外圈的研究员扫去,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快速有效的建议.
在这次全球金融风暴之前的数年,J对冲基金是渣打集团有价证券坚定的买入方,积累了规模达数十亿港元的渣打集团股票和债券.如今,股票和债券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跌幅惊人,大部分市值烟消云散.最要命的是,J对冲基金每天面临着超过10亿港元的基金份额赎回,而公司户头上已经没有现金,只能靠抛售股票或债券来筹集兑付现金.
液晶电子显示屏上扎眼地显示着'11344'这个指数新低,已将如惊弓之鸟的普通投资者的脆弱心理再次击穿,这预示着明日上班后,基金赎回指令将以更大的规模山呼海啸般涌进来.
为了应付明天、后天及未来一段时期不可避免的基金赎回潮,Z经理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使公司账户上储备有30亿港元以上的现金.否则,J对冲基金将被强制性清盘.无法履约的后果就是清算和破产.
几天来,Z经理已经在心中盘算过各种方案及其可能性:平日交往的银行,现在'只进不出',拼命想抽回所有可能收回的贷款,在这种时刻,想从银行贷出一分钱都是异想天开;其他可以拆借资金的机构,业已自身难保,为了自己生存而夺取他人性命也不大可能;剩下的就只有自救,即通过抛售基金目前持有的资产,换取现金应付短期的流动性危机,以赢得喘息机会.
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一两天内在公开市场集中抛售几十亿港元的证券,这无异于自杀.尤其在目前极度动荡的市场行情下,二级市场上买入者很少,数量稍大点的卖盘,都会将自身价格打压下几个点.几十亿港元的抛售一定会造成极度的恐慌,证券价格将失重性跌落,直至耗尽所有市场流动性和人们的勇气.最终,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市场价格大幅下来了,证券大部分无法卖出.
极端市况下,极短时间内,J对冲基金需要卖出的规模如此之巨,这个唯一可以使基金存续下去的方案,与其说是断腕求生,不如说是高位截瘫.
Z经理将目光转向研究员,就是想试试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可以尝试在场外出售渣打美元债.'长期跟踪研究渣打集团债券的M研究员首先发言,'渣打集团债券价格虽然遭受重创,但是根据我多年的研究和经验,我认为渣打集团债券违约的可能性非常小.'M研究员快速地给出简短的结论,'因此,以当前市场价格的较小折扣在场外出售渣打集团债券,应该可以找到识货的买家.''从今天市场交易情况看,场内基本已经没有买盘,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进行场外大宗交易.'围坐在内圈的Y交易员补充,'我们现在持有面值5亿美元的渣打集团美元债券,如果能够在场外找到买家,以合适的价格一次性接盘,通过一笔交易,我们就能筹集到大半应急现金.'……每一个交易员、研究员简短发言后,Z经理果断发出指令:明日下午4点之前,J对冲基金将手中持有的全部渣打集团美元债券,通过场外寻找买家一次性出售,按照折扣价格估算,可以回笼至少12?港元现金;其余现金,由各交易员将手中持有的其他几十种股票、债券、期货等头寸,择机适时在二级市场分批零单抛售或平仓,尽量以最小代价回笼更多'救命'现金.5亿美元渣打集团债券的买家,由Z经理亲自出马,在今晚10点之前敲定.
Z经理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从保险箱中拿出一份名单,上面只有五六个名字和联系方式.他还没看完这份名单,就已经有三个字蹦入他的脑中,凭借多年的观察和了解,他知道,对方应该会喜欢他的'货'.
Z经理飞快地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嘟……'他深知,这个电话关系到J对冲基金的生死,更决定着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走向.
'叮……',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时正是刘銮雄的晚饭时间,按照刘銮雄的习惯和脾气,这个时候来的电话,他一般不接听.但是,当看到来电显示的是Z经理姓名时,刘銮雄猜测,这个时候来自对冲基金的急电,很有可能会让他听到十分兴奋的消息.
这天的交易时间,香港资本市场上发生了什么,刘銮雄当然非常清楚.'市场恐慌,人人自危.'每当这种情景发生时,他内心总是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感.绝大多数人互相践踏,不计成本地逃离资本市场时,刘銮雄就是能够保持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冷静,他为自己与众不同的行动感到兴奋,他还特别享受与大众反向而动的那份孤独感.白天的交易时间,他已用实际行动再次践行了自己逆势而动的投资哲学:买入了不少自己熟悉但价格惨遭重创的企业股票.
刘銮雄手上还有上百亿港元的现金,他并不急于在市场上苦苦搜寻投资目标,相反,他更喜欢主动跳出来的'猎物',通常,这种'猎物'特点太过明显,一眼便知'肉质'是否肥美.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刘銮雄肯打破常规,放下手中碗筷中断晚餐,接通电话,就是等待着电话那头给他送上一个一眼便知的大猎物.
'我们手上有一大批渣打银行美元债券,每份面值100美元,票面利率6.409%,愿意以每份32美元的价格一次性全部出手.刘先生,您是否有意接手?'电话刚一接通,平时与刘銮雄素有交往的Z经理就开门见山,'这个交易非常划算,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好啊,总共有多少.'说话间,刘銮雄敏锐的脑筋飞速地运转着:这个送上门的赌局,输赢多寡一目了然.一个份额债券,赢,最多就是100美元;输,最多就是32美元.而债券的发行者渣打集团,已经有150多年的经营历史,在香港和伦敦证券交易所均有上市.显然,赢的机会要大得多.
不用细算,刘銮雄就知道这是一个他喜欢的赌局--低风险、高收益.'这批美元债券面值5亿美元,按照32折的价格折算下来,成交总价大概是12.4亿港元.'Z经理直言,'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流血低价卖出债券补充流动性,这个价格接手这批债券确实划算.刘先生能一次性全部接手,是帮我们渡过一个难关.''好呀,不多说了,我感兴趣.稍后给你回话.'挂断电话后,刘銮雄继续和家人享用晚餐.十几亿港元的交易,在他这里,看上去就像用电话订购一袋水果一样,云淡风轻.不过,事实绝非表象那样轻松和简单.
用过晚餐,刘銮雄翻出渣打集团的详细资料,拿出纸和笔,开始细细计算刚才电话中暂时敲定的交易.
最新的(2008年)渣打集团年度报告显示,2008年年末渣打集团在全球拥有1600个分行及营业点,总资产4350亿港元,经营收入140亿港元,经营利润46亿港元,每股基本盈利1.75港元.2008年12月刚刚完成配股,股本增加212亿港元,使一级资本比率达到10.1%.渣打集团具有广泛的收入基础,在渣打集团进入的九个区域中,有七个区域收入超过10亿港元.2008年年底,第一大股东是新加坡主权基金淡马锡,持股比例18.81%.这份稳固的家底显示,渣打集团所发行债券违约的可能性非常小,'违约的可能性不到10%,面值100美元的债券,目前在市场上以30多美元价格交易,这与公司本身的基本情况无关,而是恐慌的大众心理在作祟.'这是刘銮雄的基本判断,'恐慌过后,债券价格一定会拉回到面值附近.'刘銮雄拿起纸和笔,认真计算起来:最坏的情况是,渣打集团破产,美元债券完全违约,价值为零,一份债券损失32美元,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小于10%;理想的情况是,渣打集团美元债券价格很快就上涨到面值,一份债券获利68美元,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超过60%;其他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渣打集团美元债券价格继续大幅波动,但最终会有很大幅度的上涨,慢慢向面值逼近,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是30%.纸笔舞动下的理性计算,一般会屏蔽掉荒谬偏见和错误感觉,刘銮雄的计算结果清清楚楚告诉自己:以32美元价格投资渣打集团美元债券,预期值高得惊人.这个赌局的有利概率,明显站在自己这边.
眼前这个送上门来的'猎物',肥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就像有人开了一家赌场,某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向你开出一个赌局:赌赢获68美元,赌输亏32美元,而赢输比率为9∶1;背后没有阴谋,筹码兑换钞票如假包换.这个赌局,如果有人不敢下注,不敢重重地下注,他就是一个傻瓜.
刘銮雄快速将有关事实、数据和逻辑再次梳理一遍,确信自己的推理没有错,要做出最后决定,现在需要的仅仅是勇气,与大众逆势而动的勇气,而这一点恰恰是刘銮雄最不缺的.盯着自己在纸上划出的树形决策图,他当即决定:用手头现金一次性全部吃下这批美元债券.
做完自己的'功课'后,刘銮雄立刻拨通Z经理电话:'明天上午10点,来我的办公室签约,办理过户手续.'Z经理如释重负:'刘先生爽快,明天我们正式签约.'Z经理、J对冲基金甚至整个摇摇欲坠的资本市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刘銮雄这样的买家:理性,精明,果断且识货,大胆有魄力,最重要的是还要有大笔现金在手.
从接到电话到做出最后决定,十几亿港元的大买卖,仅用了不到5个小时的时间.这紧急时刻的5小时投资功力考验,背后恐怕是平日里上万个小时的勤奋积累.
十几个月过去了,维多利亚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2009年年初发生在这里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金融风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香港金融市场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恒生指数虽然尚未触及前期高点,但是,大部分企业的有价证券都已从谷底大幅反弹,成交日益活跃,市场流动性充足.
香港告士打道38号美国万通大厦顶层,刘銮雄身穿宝石蓝无领T恤衫,深色西裤,脚上一双软底浅色休闲皮鞋,悠闲地斜靠在宽大的单人真皮沙发上,淡蓝色的落地玻璃窗外,维多利亚港湾近在咫尺,海面上吹来让人倍感惬意的软软海风.电脑屏幕上,现在渣打集团美元债券的交易价格已经接近100美元.刘銮雄拿起电话,拨通了自己常年证券经纪的专线,不紧不慢地告诉对方:将账户上渣打集团美元债券以不低于98美元/份的价格全部清空.
'没问题,刘先生.'电话那头愉快地回应,'很快便能出清,现在市场上买盘汹涌.'就这样,在危急时刻帮别人纾困的豪爽出手,在一年时间里为刘銮雄赢得几十亿港元的利润.
危机中的金主刘銮雄,名声在外.他总是能敏锐地抓住一次次'主动跳出'的投资机会,并且以丰厚的回报漂亮地退出.这一次,十几个月前买入价是32美元/份的债券,现在平均卖出价是98美元/份,卖出价格是买入价格的3.06倍.这么一次卖方陷入困境,主动送上门的投资机会,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给刘銮雄带来的收益率达206%.
不可否认,被世人看作最安全资产的银行债券,平时的年实际收益率能够接近10%都已罕见.凭借银行债券,要在短时间内取得几倍收益,只有在资本市场的特殊时期,具有特别品质的投资者才可获此特别'礼遇'.这个投资经历,由于从谷底反弹到高点的时间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此,即使对于以往有过无数成功投资经验的刘銮雄,也称得上是一次颇感得意的奇妙之旅.
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刘銮雄刚刚30多岁时,他就认识到,在市场已经惊慌到极点的时期,将出现大量风险与收益极度不对称的投资标的,很多优质证券价格跌幅巨大,但冷静分析就知道,很多企业的经营情况和财务实力并无恶化,因此,可以确信,这种在资本市场遭受价格'打击'的企业证券,其内在价值一如既往,债务违约概率很小.这时,就出现了低风险对应高收益的反常局面.
一旦遇见'低风险,高收益'的机会,大胆押注.这正是投资家刘銮雄的典型动作.在刘銮雄的财富帝国建造过程中,由于天赋理性、耐心和勇气等珍贵秉性,他一次次向世人演绎着完美的低风险、高收益投资的定义.
能够识别定错价格的资产,并敢于押下重注,大富大贵就是这么来的,这是许多卓越投资家的共同特点.
2008年金融危机,全球资本市场翻江倒海,无数投资机构和投资者血本无归.刘銮雄在这场危机中,不疾不徐,却使自己的个人财富翻了3倍,直接跻身香港前5大富豪之列,漂亮地完成'惊险一跃'.
在这个香港最有故事的资本家身上,类似金融危机中'惊险一跃'的故事还有很多,不过,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飞跃',应该是思想的进化.这个思想进化,使刘銮雄从曾经的一个制造业小业主,完成了到投资大家的蜕变.更加令人吃惊的是,具备稳固基础之后的刘銮雄,从一个用先进投资思想武装头脑的年轻资本家,到香港乃至全球富豪榜单上最引人注目的新贵,这个过程仅仅用了十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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