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铭》与《道德经》的相应

 

    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札，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

    以上所录文字，是《孔子家语》第十一篇《观周》第三节里的“金人铭”全文。《孔子家语》是一部记载孔子及其弟子言行事迹的重要文集，自从一九七三、七七年这二次出土的汉代竹简证明了它不是魏时所造的伪书，它的学术价值，完全可以与《论语》相提并列。《观周》全篇共四节，第一节述孔子赴周观礼之由，第二、三节分别记孔子观明堂、太祖后稷庙睹金人铭之事，第四节记孔子见老聃之问答。

    金人铭，是立在周朝太祖后稷庙堂右阶前的金人背上刻着的规世箴言，它共二百二十余字，其内容与《道德经》相当近似。这二者的近似，共三个方面。第一，是文体方面，“金人铭”与《道德经》都是隔句押韵的韵文。第二，是文句方面，二者都是自由组合规箴世人的格言。第三，字意方面，二者尤为契合，具体的契合与相应之处，细述如下：

金人铭的“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近似于《道德经》第二章的“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五章的“多言数穷”、第十七章的“悠兮其贵言”、第二十三章的“希言自然”、第四十三章的“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第五十六章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第七十三章的“不言而善应”。

金人铭的“无多事，多事多患”，近似于《道德经》第二章的“圣人处无为之事”、第三章的“为无为，则无不治”、第三十二章的“知止可以不殆”、第五十二章的“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第五十七章的“以无事取天下……我无事而民自富”、第五十九章的“治人事天，莫若啬”。

金人铭的“安乐必戒，无所行悔”，近似于《道德经》第九章的“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第二十九章的“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金人铭的“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可以引申为《道德经》第五十八章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第六十四章的“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金人铭的“勿谓不闻，神将伺人”，接近于《道德经》第六十章的“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金人铭的“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这些比喻，类似于《道德经》第六十四章的“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金人铭的“诚能慎之，福之根也”，相当于《道德经》第六十四章的“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金人铭的“口是何伤，祸之门也”与“无多言，多言多败”之意雷同，近似于《道德经》第五章的“多言数穷”。

金人铭的“强梁者不得其死”，一字不差地在《道德经》第四十二章里出现。

金人铭的“好胜者必遇其敌”，相当于《道德经》第三十章的“不敢以取强”。

金人铭的“民怨其上”，接近于《道德经》第七十五章的“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金人铭的“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与《道德经》第六十六章的“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第六十七章的“不敢为天下先”，简直是异曲同工。

金人铭的“执雌持下”，在《道德经》里被反复强调，第八章的“上善若水”、第二十八章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第六十一章全文、第六十六章的“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第六十八章的“善用人者为之下”，皆如此意。

金人铭的“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接近于《道德经》第二十章的“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金人铭的“内藏我智，不示人技”，相当于《道德经》第三十六章的“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金人铭的“我虽尊高，人弗我害”，相似于《道德经》第六十六章的“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

金人铭的“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则与《道德经》第八章的“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第六十六章的“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同义。

金人铭的“天道无亲，而能下人”，与《道德经》第七十九章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差不多。

    总的来说，金人铭的主题是：慎言，慎行，不可争强。《道德经》的主旨是：贵柔，尚朴，清静，无为。这两者是很能联贯的。

 

二零零七年一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