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简评：筷子夹住的人生——浅评黄梵的《筷子》一诗

诗 评

     

筷子夹住的人生

          ——浅评黄梵的《筷子》一诗

◎江苏哑石

这是一首让笔者读后沉默良久的咏物诗。对我们来说，筷子可以说是生活中最习见，也最熟悉之物了，几乎每日都要用到它。但越是如此，越易出现“灯下黑”的现象。故，能从习见之物象中独具慧眼地发现不习见的诗意，也充分体现了诗人黄梵有着过人的观察力。

将物进行拟人化处理，是咏物诗惯用的表达手法。本首诗也不例外，即是将筷子当作人来写。那么诗人黄梵笔下的筷子，又夹住了一种什么样的人生？

“筷子，始终记得林子目睹的山火。”诗的首句，点明筷子在成为筷子前的生存背景。其并不拥有可以为其此后的生活道路提供多少助力的出身资本，同时对耳濡目染的“山火”生命体验是刻骨铭心的。这为筷子的一生，以及整首诗奠定了一种有些悲怆的基调——始终充当着餐桌上“伶人”的角色。

对于筷子来说，它并非甘愿如此。而只是“用尽优雅，仍无法摆脱/天天托举食物的庸碌命运”。有很多有形无形的外力，在“逼它向食物屈服”。可能，“食物”本身就是一种让筷子难以抵御的外力。其实，人生中的很多屈服莫不与“食物”有关。

屈服后的筷子，开始习惯了“天天托举食物的庸碌命运”。甚至认为正是这些逼其就范的外力，才“帮它按住了沉默那高贵的弦位”，从而选择了“佛一样”宽恕的顺从。从“佛一样的沉默”带有强烈反讽色彩的句子中，才理解了诗的第四节里为何诗人会“对它的爱，像对空碗一样空洞”。“像对空碗一样空洞”，既蕴含爱莫能助的悲悯意，结合下面几句，亦能读出更多自责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为了凸显筷子的命运，诗人又以枕木对其进行了对比和烘托。相对于枕木，筷子有精典的中国式 “阿Q”精神自慰疗治法来应对庸碌命运中的不堪之事。从这对可以互为镜子的“孪生兄弟”身上，可以读出交织在诗人内心那种分外复杂的情愫。

诗中的筷子是不幸的。从它所夹住的人生中，可以看到更多“筷子”样命运的缩影。“来吧，我会永远宽恕你！”或许，说出这句话的，当非仅限于筷子吧。不禁感叹，我们总习惯以悲悯来评价某首诗的内涵，而更多时候诗中的悲悯，真得就“像对空碗一样空洞”。

另从本首诗中，还可以看到诗人黄梵很善于通过对一些象征的物象及细节细腻的描述，揭示带有普遍意义的人性内容，可谓是一种世相的缩微版。诗人黄梵写诗，也写小说。从这首诗的架构上看，笔者以为似乎也可以将其作为一篇现实主义题材的微小说来读。

文末赘述一句。略觉诗人在本首诗中有些“跳”，而“隐”得不够。即如果能将所要表达的思考非靠自己说出，而是淡化主观性很强的介入之语，改用文字自身来加以呈现，可能效果会更佳。

2018/8/22 上午 初稿

2018/8/22 下午 修改

附：诗作原文

‍筷 子

◎黄 梵

筷子，始终记得林子目睹的山火

现在，它晒太阳都成了奢望

它只庆幸，不像铺轨的枕木

摆脱不了钉子冒充它骨头的野心

现在，它是我餐桌上的伶人

绷直修长的腿，踮起脚尖跳芭蕾——

只有盘子不会记错它的舞步

只有人，才用食物解释它的艺术

有无数次，它分开长腿

是想夹住灯下它自己的影子

想穿上灯光造的这双舞鞋

它用尽优雅，仍无法摆脱

天天托举食物的庸碌命运

我每次去西方，都会想念它

但我对它的爱，像对空碗一样空洞

我总用手指，逼它向食物屈服

它却认为，是我的手指

帮它按住了沉默那高贵的弦位

当火车用全部的骄傲，压着枕木

我想，枕木才是筷子的孪生兄弟

它们都用佛一样的沉默说：

来吧，我会永远宽恕你！

注：本首诗摘自2018年8月21日诗人黄梵的微信。

附录：诗人简介

黄梵，原名黄帆，1963年5月生。诗人、小说家。1979年由黄冈中学高一考入南京理工大学飞行力学专业，1983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为该校文学副教授。已出版《南京哀歌》、《第十一诫》、《浮色》、《等待青春消失》、《女校先生》、《中国走徒》、《月亮已失眠》等。《中年》入选“新诗百年百首”。诗歌在台湾广受关注，被联合报副刊主编称为近年在台湾最有读者缘的大陆诗人。长篇小说处女作《第十一诫》在新浪读书原创连载时，点击率超过300万，被网络推重为文革后最值得青年关注的两部小说之一。获作家金短篇小说奖、北京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中国好诗歌”奖、金陵文学奖、汉语双年诗歌奖、后天双年度文化艺术奖、美国露斯基金会诗歌奖金等，作品被译成英、德、意、希腊、韩、法、日、波斯、罗马尼亚等文字。

本期编辑︱江苏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