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声音 |
我搬进这幢楼的那阵子,正过着一段悠闲的日子,单位实施弹性上班,做完事,我就把自己藏在家里,如同我的父母夏收之后收起镰刀一样。 一个人的时候,对声音会更敏感。楼下的猫叫,清洁工清扫楼道,甚至窗台上的阳光炸开一朵花,种种声音都会引发我的关注与猜测。 当然并非所有的声音都是我期盼的,比如说,对门老太的叫门声:“开门,老头开门。”一边叫一边拍,碰巧那门板是铁皮做的,声音很响。老太的声音越来越高,拍门声也越来越大,那薄薄的门像是随时会被拍倒,但它总是在被拍倒之前就开了。 这样的场景多发生在上午,而我差不多还在梦中。老太的呼叫和拍门声无疑是扔向我梦境中的两块石头。我后来发现“石头”砸来的时候,差不多都在9时左右,老太大概刚从菜市场回来吧。我的猜想后来得到了证实。有一天,我早起送母亲去车站,刚回到楼下,就听到老太的呼叫声、拍门声。老太的拍门声渐入佳境,敲打越来越有力,就在老太的耐心快要用完的时候,老头的声音响起来了,他在楼下。阳台上的衣服掉到一楼去了。老头拿着衣服吭哧吭哧往楼上走。老太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菜篮,从裤腰上摘下钥匙,把门开了。 我这才知道,老太每次叫门的时候,她裤腰上其实是挂着钥匙的。但我搞不明白老太每次为何偏要花上那么大的气力去叫门。 一个下午,楼下响起了一阵刺耳的 汽笛声,我伸头向窗下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把一个人往救护车上抬,老太拎着两个红壳子水瓶往救护车里钻。之后,救护车呜哇呜哇一路尖叫着开走了。 那几天,对面没再响起敲门声。我估计老头一定病得不轻。几天后,楼下响起了一阵鞭炮声。伸头一望,老头的儿子垂着头,捧着一张遗像,另外几个人架着老太,跟在后面。几个人的脚步声在一楼响起,然后是二楼,三楼,直到四楼。我一直站在门后,侧耳听着——有细微的金属声在响,钥匙插进锁孔了,门开了,然后又关上了。 那以后拍门声再也没有响起过,但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然会在它平常响起的时候醒来。我没想到我的生物钟会这样被对门改变了。 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是晚上10点多了。楼梯上忽然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那是老太特有的步子,我听得出。 粗重的声音终于在楼梯口响起。钥匙插进锁孔了,门开了。关上了。我终于放心了,邻居老太已经平安归来。如果老头在世的话,老太肯定还会用力敲门的。但现在那扇熟悉的门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替她打开了。 几十年来,随时能敲开家门,真是一种相濡以沫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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