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铜钥匙

                  文/尹兆梅

          一对铜钥匙，一把，瘦长而简单，一把，纤小而轻灵，像一对深深相爱多年的情侣，一起被岁月摩挲得如同金子般灿灿，并排躺在我的手心里。一对铜钥匙，更象两个忠诚的卫士，给我佑护，保我安然，二十多年伴随我一路稳稳地走来。一对铜钥匙，开启的不仅是我无悔的青春，最美的年华，还开启着我们通往幸福和温馨的两扇家门，更开启了孩子天真无忧的童年。紧紧，攥它们在我温热的掌心，攥出湿漉漉的汗水，攥出眼中漫溢的热泪，也不想放，不想放.......

       一对铜钥匙，如向导，牵引我再次开启那扇关于美好青春回忆的闸门。十八岁，剪短一头飘逸的黑发，告别深深眷念的校园，我且行且回望，带着最初的懵懂和新奇，一脚跨进了工厂的大门。首先迎接我的就是那座千年矗立的古塔——永寿塔，塔顶八角的风铃叮叮当当随风轻奏着欢迎的曲调；随之，踏上一生都再难忘的永昌桥，一弯流水把我从青葱引向了成熟。放眼桥那头，一座比古塔还危耸的高炉巨人般直插入空中，顶部烟囱里腾起高涨的火焰，映红大半个天，放佛一定要让我知道，对我的到来它有着怎样无限的热情和欢快，直至燃尽它最后一丝的光亮。钢铁厂，从此镌刻在我心中的幕墙。我喜欢那一炉红艳艳的温暖；喜欢那一群群黑脸白牙淳朴的伙伴；喜欢那一个个精致剔透的实验器皿，我真的喜欢那一刻的这一切！

         上班了，一间小小的土坯矮瓦房是宿舍，成了我进厂的第一个家！一把细细而轻灵的铜钥匙，交到了我手中，是它陪伴我渡过了最初的无助和不安。很多回忆就像烙在了心上，刻在了脑海。 初出校门的稚嫩，加上先天的瘦弱矮小，让我看起来很不像一个工人。那天，我去仓库领实验材料，仓管员老师傅怎么也不肯发货给我，非要我把我爸叫来，还一个劲地说：“谁家小姑娘，没地方玩跑这里来？把你爸叫来！”我尴尬异常，总不能在陌生人面前告诉他：我爸不在了吧！无奈，只能一遍遍重复：我是新工人！我是新工人！他说什么也不相信，就是不肯发给我。若不是等急了的师傅见我迟迟不回去，匆匆忙忙赶过来解围，那天的我恐怕真要当场哭鼻子了。后来，我就像那些材料一样，好不容易才被师傅从仓库领了出来。委屈的泪水，一直憋到打开宿舍门，才哗哗地淌下来。就是那把小小的铜钥匙，为我开启了庇护的港湾！记忆里，工厂的环境是恶劣的，除了烟囱里飘扬如火炬般的火焰是红彤彤的，满眼满身，不是灰色的粉尘，就是黑色的碳墨。即使再英俊的小伙，或是再俏丽的姑娘，也穿不出一件漂亮干净的好衣裳。一个班次下来，能看见白的，都只剩牙齿。衣服上，头发上，鞋子上，没有一处不是黑色或灰色的浮尘。忙碌时，工人们一句闲话没空说，拖料的拖料；放渣的放渣；扒铁水的扒铁水；开铸铁机的开机子，谁也不敢出岔错。一次疏忽，很容易就会引起一场铁水的爆炸，皮开肉绽，血肉淋漓，常有的事。那时候，没有一点点抱怨，没有一点点怕苦，只是偶尔有一些对环境肮脏的无奈和对安全的不安。只要一下班，攥着钥匙打开那扇属于我的门，洗净尘与土，收拾旧山河，所有的坏情绪就随之灰飞烟灭了！

       随着时光的流转，因年轻而驿动的心，开始企盼爱情。年久失修的永昌桥象一个经历几世前朝的智者见证着我们一双双一对对经历重重的磨难和考验，一次次离别，一次次相聚，或终于修成正果，或两两相离。所有的故事，只有永昌桥记得最清楚。我也开始恋爱了！消瘦高挑的他，成了我现实中托付终身的恋人。每次，永昌桥边迎来痴情不悔的他，就会情不自禁喜笑颜开；每次永昌桥边送走恋恋不舍的他，总会珠泪莹莹。是他，义无反顾地奔我而来，把一生幸福的赌注无怨无悔地押给了我。辉煌的高炉之火为我们祝福；温情的永昌桥为我们作证，幸福的人生由此翻开了新篇章。一把铜钥匙，变成了一对铜钥匙，一把，如他瘦长而简单；一把，如我纤小而轻灵，组成了一座属于两个人的温馨的家园。

         这对铜钥匙，不仅开启了我们年轻的青春，最初的恋爱和婚姻，，还开启着孩子简单的童年。当孩子降临于我们这个家时，没有长辈替我们照应，更请不起保姆，繁忙的工作、家务，经常令我们手忙脚乱又深感无所适从。刚会坐稳学步车，我就总把孩子系在门前的电线杆上，让他在一米多的范围里横冲直撞，我在家匆忙洗衣做饭。那时，经常会有下班的叔叔阿姨伸手抱一抱，逗一逗，也会有心善的老人给一个糖，两个枣，抱回家喂一顿饭。整个夏天，酷热的水泥地把孩子不知不觉蒸成了黑黝黝的非洲人，看着他油亮的脑门，我心疼地泪直流。孩子稍大时，我们就把那对金灿灿的铜钥匙挂在了他胸前，任他独自自由出入家里的大门。一旦我们夫妻俩都上班，，厂区家属院的邻居们，谁都会帮我照应着孩子，也会偶尔拿他取取乐。有天我下班进门，孩子一见我，“哇”地一开腔，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我看了一天门，哪都不敢去。平平爸爸说，只要我一走，他就扛我家门。我一步都不敢离！”邻居们一起捂着嘴偷笑，我听了则心酸泪溢，却也觉得孩子憨傻得可爱。还记得上幼儿园时，有一回，儿子的脚卡在了自行车前叉里，别折了脚踝，打上石膏，需要静养一个月。他每天像个笨重的木偶，独自躺在床上，只有胸前的铜钥匙与他忠实为伴。我们俩夫妻不得不上班，只能偶尔抽空跑回家看看。他自己能干得很！把亲戚们送的零食一包包拆开，把钥匙从窗户里递出去，哄门口的小伙伴开门进家陪他玩耍；要大小便，他就扯着嗓子喊门口公用自来水上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拿钥匙开门来帮忙；能稍微起床时，他自己就像战场受伤的战士拖着厚重的石膏，很不方便地上床下床。一个月，多么漫长，他就这么艰难地走过了！如果不是家属院，他还能有这么幸运？院子里，每一个孩子都是他的朋友；每一个长辈都像他的亲人；每一块地盘都是他的乐土。捉虫子，挖蚯蚓，钓龙虾，逮天牛，哪一样都趣味无穷。这样的童年，孩子忘不掉！我也忘不掉！忘不掉胸前挂钥匙的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向前奔跑的童年，更忘不掉那对铜钥匙在阳光下飞舞发出永远璀璨的金色光芒！

           此时， 举起这对金闪闪的铜钥匙，不再是轻灵，不再是瘦长，沉重到举不起；沉重到难以伸进锁孔中。今天，最后一次打开这曾经的家门，依然雪白的家具，依然雪白的墙壁，依然光滑的地面，仿佛依然荡漾着曾经属于这儿简单的欢笑，如此熟悉的一切的一切，我都将它原样留下，留在我的记忆之中。任它们随着拆迁的铁锤声，挖机声，慢慢地被尘埃掩埋，渐渐地被时间淡忘。想着那天，长大成人的儿子，拥抱着那儿时系他的电线杆；抚摸着他一整天不离细心看护的旧家门；拜访那剩下还没有搬走的几位守护过他的老爷爷老奶奶，与他们，与这即将拆除的旧家园，做着最后的告别，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泪雾，鼻子也酸涩起来。轻轻地，我关上了家门，咔嗒，门锁合上的微微声响，突然象重锤一样擂在了我的心上。门后，关闭了我最初的家，却关闭不了我对它永远的的热爱！

此刻，这对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紧握难舍的温存和眷念。再不舍，也要放开了！拆迁吧，该交钥匙了！

永寿塔

文/戈壁龙梅

昨年旧日

从塔下一遍遍往复

四百年沧桑斑驳

仿如前朝遗民裹一袭长衫

静默于永昌桥畔

任对面炉火高耸红彤映照

任喧嚣鼎沸彻夜不眠

从熊熊旺亮至灰飞烟灭

从青葱岁月至蹉跎中年

它不言不语

以智者的慧眼

熟谙钢铁厂的兴衰荣辱

哪怕最后的破败分离湮灭

当炉火停息最后的辉煌

关停并改让众人欢欣

谁能听到下岗工人午夜的哭泣

谁能明了没有家的孩子有着怎样的凄惶

唯有永寿塔

如家中的长者以沉默给以悲悯

檐角清脆空远的风铃

一遍遍诉说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经年累月

再从塔下走过

披一身华裳端庄肃穆

亮层层灯彩熠熠生辉

塔园碧草繁花烁烁

香炉烟火袅袅不尽

隔岸已然没有了

荒凉颓然

旧城改造筑就的新颜貌美如花

老厂的工人们住进了高楼大厦

满足的幸福早已疗愈往日的伤

新城建设若春风拂面

永寿塔之神护佑四方

檐角风铃依然脆亮幽远

它在诉说

努力勤劳一定迎来富足小康

配发两篇小文，抒发自己对老钢铁厂的感恩与留恋。可能聚会我请不到假，无法到场，可我的心，我的思念，会飞到会场与大家一块儿。感谢为聚会费心的徐良花、俞荣牧等同事们的辛苦付出和友情赞助！

最后预祝聚会圆满成功！祝老同事们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快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