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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子】空谷幽兰:老屋记忆(随笔一篇)




空谷幽兰:老屋记忆(随笔一篇)




小萍兄在朋友圈里回复空谷幽兰时说:“一直以为,真正意义上的老屋只能是在乡村,因为那里的老屋才是完整且独特的,对应着我们生命记忆的唯一性。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哪怕已经物是人非,老屋,依然能够为我们留下过往唯一的凭证,以此证明了我们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并没有完全被时间割走。”深以为然,于是借来作为此篇令人动容的文章的按语。忍不住说一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本地那么多散文写作者,在她的文字面前,很多人显得多么轻浅而没有个性。

——风清扬子




老 屋 记 忆


 文/空谷幽兰




老弟回来,为老屋的重建。我跟着回去,只为了最后再看一眼。老屋的使命在父亲生病不再依此存身起就差不多完成了,当父亲离世长行再从老屋出发,老屋的存在意义就只在了我们的念想。

 

老屋在现代的速度里,如一头负重老牛,它所喷散出的气息在一栋栋新楼跟前,只剩腐朽,无人气滋养的房屋最终只能来于土归于尘。

 

 被腐烂的樟叶朽坏的瓦片,或随风逃走,或随雨坠落,当光从檩椽的洞里漏下,拍在曾经生动过的物什上,那些经年顾自老去无人问津的痴痴木头,似乎竟有了几分黯淡的微光。弱弱立于暗角的新苗,以及从窗外伸进来的长藤,正试探着欲成为老屋的新主,真正的主人们曾经欢腾过的井然有序,日渐地混乱,以致有些几成齑粉。

 

老屋确实有了一把年纪,起屋最初是在我读小学的某年(弟说是80年),因学校就在油榨湾的东头,课间都可跑个来回,所以当屋梁立起撒粑粑、糖果之时,我应该是激动过的,和小伙伴们在土旮旯里搜寻每一个漏网之鱼,是记忆里很开心的一件事。

 

四间平整的瓦房,即使墙是土坯,(那时砌墙都是在田里自己板砖,没有烧砖一说?即使有,也缺那个财力)在那个年代的油榨湾也算是华屋了。祖上几家的架子板壁,拼成两蓬,撑起整个堂屋高大亮敞,这也不是那时的谁家都有的阔绰。后是哪年把门脸换成了熟砖墙,因长年在外,竟是没有印象。

 

老屋的前身是很局促的低矮的两间正屋,这是嗲嗲的,那时两个幺幺还未出嫁。在东头顺着这屋搭的两间偏房,应该是小时候的我们起居的场所,爸爸教唱“一条大河波浪宽”的声音就停在那个场景里,五岁的我站在板凳上双手撑在灶沿沥米的情景应该也是留在此间。

 

老屋的这块宅基地上,曾经人烟鼎盛,虽是破败局促,但人气颇旺。在我的记忆里,同时住着不下五家或六家,幺姥姥儿一家,二姥姥儿两老,我嗲嗲一大家,还有新春舅舅和香伢伢两家,台姥姥儿就靠西一点,汉嗲的屋就落在后面快顶住山墙了。

 

因为挨得近,去谁家,都是一抬腿的事儿,所以彼此也亲近。幺婆很喜欢给人掏耳朵,农闲时,摁住我们几个小的,一个一个掏过去;小嗲嗲就喜欢在人头上捉虱子(那时真是喜欢长虱子,现在想起头皮都发麻)捉一小堆拢一块儿,再用火烧,听个脆响,残忍得很!香伢伢家的莲儿叫我“姐姐”,几多好听,就像我是她亲姐姐……

 

随着小的一个个跑出来,即使有老的在走掉,这块地儿还是太挤了,他们几家都陆续搬出了这屋场,择地另建,有的去了远方,再也没能联系。当这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屋场就不止是屋了。

 

屋后的那棵大樟树和老弟的年纪差不多了。嗲嗲在林场时,带回来一些樟树苗,屋前栽了一排,一棵没存,只有屋后的这棵,枝繁叶茂着,虽是让屋瓦吃尽苦头,但在四季的轮回中,当我们都不在,只有它还唱着不息的生命赞歌,为这里曾有过的人间烟火,为已逝、为未来!

 

后面的牛栏和猪栏,也早已夷为平地,只剩通向主屋的一个门在那里兀自洞开,曾有过的脚步声都刻在过去的光影里永远不再响起,那是属于父母的年轻而有力的回音。

 

之前用木槿做篱的菜园,因为竹林的蚕食,早移到后山。当母亲永逝,当我们远游,父亲的菜园就偏居于前坪橘园一隅了。这小片橘园何时存在,又是何时踪迹杳行的,是完全没了记忆。只记得早熟的一树在它未完全成熟时(等熟估计就没了),母亲会摘下几个尝尝,在她津津有味的吮咂声里,我只能白吞口水,估计从那时起我的牙齿就在父亲的糖粥滋养下开始衰老了……

 

当父亲生病卧床多年,又有谁管得了这园子?那些从未谋面的草们,倒是得了势,一路蔓延、前后夹击,我们这独立强撑的老屋,在群草的眈眈虎视里,日渐老态,以致委顿了,及至坍塌,那也是早晚的事。

 

老屋端方四间,最东边就着一堵斑驳老墙,老墙是祖上的产业,比土墙高级,砖是煅烧过的。其有几世几代全不可考,先人都已入土为安;其它三面全是土砖,偶见稻草支楞,上面有父母的余温。

 

最东边那间前半是厨房,后半起初是二姥姥儿两老住。二姥姥儿是我嗲嗲的二叔,因无儿无女,由我父母养老送终。

 

二老过后,那里是家伙什儿的营盘,磨子和棺材常居。磨汤圆浆、打豆腐,磨子才派上用场;棺材是嗲嗲的千年屋(哪想到最后女儿走在了父亲前头?),虽然用布幔遮盖,但每次经过,还是心里惴惴。对死亡的恐惧从来都在,模糊又深刻。

 

厨房是兴衰最直接的表征,一家老小几个,柴火大灶升腾起炊烟袅袅,人丁兴旺着,炊烟会说话。母亲走后,父亲的厨房寥有炊烟。我们齐聚一堂大快朵颐的场景,随母亲的离去再也不曾在老屋现过。如今支在隔壁谷仓前的灶台,已是别人租住后另起而弃之的遗存,占了我们大年三十烤火的坑。

 

只有齐顶的谷仓,依然明亮耀目。当千斤的稻子和小麦从父母的肩头手上收入仓中,仓的满足里盛装的是父母的骄傲与疲惫。骄傲是可以从脸色言语中捕捉到的,毕竟一家老小的生计全系于此;而疲惫藏在父亲的呻吟里,只在睡里被唤出,惊醒少年的梦。母亲从不叫苦,这是她必须撑起的家,有苦也和泪往心里流了。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坚强如铁,哪想到她选择离开的时间,却在我们的处境稍有改善的黎明前夜?

 

定居广州也廿年有余的老妹儿,似乎不像我和老弟那么熟稔乡人乡事,回归之念也不似我等深切,又为何问起我们睡过的床呢?所谓遗忘,在曾亲历的物事前实在是连自己也骗不了的幌。

 

我们睡的深子床,老货,和后起的绷子床一比,不只笨拙一点,底盘深陷,挪动也困难。铺棉之前需垫稻草一厚层,否则得堆多少絮棉?草是不是经常换,没有身上虱咬的记忆,应该是常换的。母亲的存在在这些琐碎里,常被忽略。在时近乎无知觉,不在了有知却已枉然。

 

那时和老妹儿同睡一床,为睡里边或是外边争执最多。以为里边安全都抢里边,以为外边方便又都去争外边。互掐的惨烈程度以尖叫和嚎哭的分贝论级。现在想来,也许这只是成长必经,我们能有今天的感情深厚是否也搭帮那时的“深度”交流?

 

当然,互掐的动静不能闹大,惊了一堂屋之隔的父母的好眠,我们就要被拎起跪踏板了。寒冬腊月罚跪会很惨,被罚过一次,记忆深刻,半夜瑟缩,既冷且困。后来就乖了很多,掐都是闷在被窝里,疼了也忍着。想起这些,不禁笑里藏泪。如果可以回去,即使冻成冰棍,也愿换父母的一顿训!

 

老妹儿,深子床还在呢,端立在那里,以我们曾在的姿势。散落在它前面的那堆木头残肢,应该是绷子床的断臂。难怪父母房间除了一个半边门耷拉的衣柜,已空无一物,原来床都拆成骨架弃于此了。

 

老屋北边的半坡,一例阴暗潮湿、屋穿檩塌,在瓦砾堆上或是墙角,生出的点点鲜嫩,单弱笔立,光投影于上,让人心生恍惚,不敢趋近,生怕惊扰生灵。从来没懂老屋为什么让我如此害怕,多少年了,还是不敢独自立于哪个空间,或明亮的,或暗沉的,一律不敢。为什么?聪明的,你可能告诉我?

 

老屋最威武的还是堂屋,两蓬木头架子依然透着最初的硬朗,支撑起老屋即使各处屋顶洞穿,依然顽强不倒。板壁上糊的日历画儿,忘了去看始于何年,应该已与父亲无关。

 

这是父母的老屋,由他们一手垒成,养老尽孝,抚小尽责,在这里完成他们此生的行迹。这也是我们的老屋,是我们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父母的爱与荫蔽,送我们出走。我们还在去的路上,也时时回望,因为那里有父母,有不谙事的年少时光。

 

时间如洪流,裹挟的不仅是热气蒸腾的生命,也是我们这因人而存的老屋。老屋虽老,但依此而存的记忆呢?只要我们在,老屋记忆总会在吧。因为那里有我们的来路,也是我此生最后的归途。

 

后记:1026日,连绵阴雨天被艳阳扫尽,老弟回来为老屋重建做最终的敲定。计农历923日,老屋推倒重建,再次耸起的将是老弟接棒的老家新房。屋的接力,也是家的承续。感恩父母!感谢时间!爱你们!


===完===




为了阅读的流畅,我把作者拍摄的老屋图片排在了文章后面——















(图文皆来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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