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诗经》是孔子编的,但是毕竟没有多少证据证明这个事情,更没有多少材料可以告诉你孔子对《诗经》里每一首诗的看法,所以,比较难以想象,会有一个先生给你开这样的课:孔子眼里的《关雎》、孔子眼里的《鹿鸣》。
但是我们今天却想聊一聊孔子眼里的《长发》!
第一个故事,从《左传》讲起。
《左传》里面有一个著名人物,叫子产,是郑国的执政官,初中毕业的人都知道“子产不毁乡校”这件事情。
话说这个足智多谋的人快死了,布置后事,却简直跟“死诸葛退活仲达”一样,把身后事布置得像高手下棋一样,每一步都明明白白。
原文是这样的: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 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 (通“聚”) 人于萑苻 ( huánfú :芦苇丛生的水泽,代表强盗出没的地方) 之泽(类似山东出了水泊梁山)。大叔悔之,曰:“ 吾早从夫子,不及此。”
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子产的继承人叫大叔,他不听子产的遗言,差点误国!这个事被年轻的民办教师孔子知道了,于是引发一番评论。
仲尼曰:“ 善哉!政宽则民慢 ,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孔子概括了执政的几个境界,然后用《诗经》里面的例子来一一对照说明。)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
(像《诗经·大雅·民劳》说的那样,建立小康社会,那是一种非常爱护百姓的执政理念。)
“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
(但是《民劳》还给出了另一种较为严厉的执政理念:不放纵奸诈,防范邪恶、遏止盗贼肆虐。)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
(《民劳》还给莪我们一种更为平和的执政思路,那就是宽柔待民。)
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
(但是,最高级的执政境界在这里,在《商颂·长发》里面,那就是不争也不急,不刚也不柔,以政策平和,汇聚所有的福祉。)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这个时候,传来了子产去世的消息,孔子听说之后,涕泪纵横道:“这个古圣贤的继承人,居然就这么走了吗?”)
孔子眼里的古代,当是西周之前,加上描述执政最高境界时引用的又是《商颂》,很容易让我们认可,孔子是非常推崇殷商文明的。
第二个故事,来自《大戴礼记》。
《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第六十》,这一段记载卫国两个人的一段尬聊。
这两个人,一个叫文子,就是孔子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的这个文子;一个叫子贡,孔子的弟子,就是那个孔子说他是“辩人也,丘弗如也”的优等生。
这一段对话很长,文子问孔子的弟子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子贡从不愿意回答,到一个一个介绍给他,用了很长的篇幅。子贡借用孔子的语气,而且大多都是用《诗经》里面的句子,来介绍他的同学,其中介绍子路,是这样说的:
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曰性,都其富哉,任其戎,是仲由之行也。夫子未知以文也,诗云:“受小共大共,为下国恂蒙。何天之宠,傅奏其勇。”夫强乎武哉,文不胜其质。
仲由,就是子路,孔子身边的张飞。孔子的弟子里面唯一一个敢顶撞老师的人。比如说,孔子和南子的事情,就是子路闹出来的,人家两个偷偷地约会,别人都假装不知道,只有子路,逼着孔子,追问到底干了什么,弄得孔子对天发誓,说真的什么都没干,要是干了什么越轨的事,天厌之,天厌之。这个事情到了司马迁手里,这个受过宫刑的记者,把这一段记录得详详细细,似乎他亲眼见过一样,结果弄得无中生有,成为孔子一百辈子都洗不干净的一个绯闻。
子贡说:'子路的品行是不怕强暴,不欺辱弱者,能带兵打仗。孔子用《诗经·商颂·长发》中的话,说他是可以接受诸侯国的顶礼,可以庇护这些诸侯国,接受上天的荣宠,以勇武神威来号召天下的人。
我们前几期说过,《长发》歌颂的是商汤的武威,是殷商帝王的军威国威,被孔子用在子路身上,这意味着孔子对子路的期待是什么?
第三个故事,来自《孔子家语》里,孔子和子夏师生之间的一段课堂问答。
子夏侍坐于孔子,曰:“敢问《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
子夏用《诗经》发问,问的是如何做百姓的父母官,孔子教了很多,什么“五至”“三无”“五起”“三无私”。子夏问什么是“三无私”的时候,孔子的回答再一次引用了《长发》。
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
孔子用天地日月来概括君子修德治国的道理,然后借用《诗经·商颂·长发》的诗句来表述说,天命不可违,君子当应运而生,疾行天下,圣敬谨德,这样,上天就会把治理天下的重任交给你了。这是商汤一样的德行啊!
孔子三次引用《商颂·长发》,都是对人生、道德修养、执政理念最顶级的描绘,可见这首诗在孔子心目中的分量,也可见商文明在孔子心目中的分量。
孔子期待子夏修炼商汤一样的德行!孔子觉得子路拥有商汤一样的威武!
孔子是一生维护周礼的人,为什么在他的心目里,商汤的德行、殷商的文明,具有如此高的地位呢?这个话题,我们还要接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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