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后温蚮煎”，地道的家乡味……

家乡的“蚮煎”

文丨林志勇

　　天地之大，心安处是家乡。我的家乡就处于莆田埭头半岛的一个小村庄，离海很近，可能因为过于偏僻，故被命名为后温。后海未被围垦前，村民基本上从事海上产业，他们有着共同的青褐色皮肤，笑傲严寒酷暑，奋搏于狂风暴雨之际，几十年如一日，只争“潮汐”。然而，能作为这个小村庄的名片，大概是“后温蚮”，尤其是“后温蚮煎”（海蛎煎）可谓是家喻户晓，扬名十里八乡。

　　也许你会隐隐约约地质疑，不就是那海蛎吗？我们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但你现在吃到的基本都养殖之类的，后温的蚮一年只有一季，一般都是自冬至起到来年正月末，时值年关春节之际，也是一年中最寒冷的节气。蚮是村民的海域产业之一，算是每个家庭的自留地，首先要用船把青条石运到海内的滩塗地构筑“蚮厝”。这些“蚮厝”分布于几个海域，以便于不同潮汐的繁殖，都处于海沟（村民称为港）的附近。离岸远些的“蚮厝”产量更高，但离涨潮更近，劳动力充沛的家庭或有船的人家会在那个海域多建筑些“蚮厝”，年收入颇丰。       

　　海边村民的生活都是随海水的潮汐运转，每一天的潮汐时间都了如指掌，有时天蒙蒙亮海水就已退潮了。冬天里的海风特别凌虐，有时还夹着濛濛细雨，在家里都冻得哆嗦，下海作业前都会吃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线面保持能量。下海要踩着泥泞前进只能穿着短裤，真的是冰冻刺骨，一些家庭男人从事其他行业，只能妇女下海作业，那艰辛也是可想而知，以至许多村的女人一听说要嫁给后温都不寒而栗。

　　海边的村民也是充满勤劳与智慧的民族，他们下海都是使用自制工具，木头做的大桶，过港湾可以凭助海水浮力顺利过港也保护自己的安全，那船型的“跳”（衫木制品）是用来载物滑动前进的，下坡时连人一起站在上面，可以减轻体力负荷的。那些“跳”上岸后都要放在离海岸远些的高处，遇到大涨潮，放在岸边的“跳”也会被海水冲刷到别的地方，遇到的村民也能一眼认出并主动送还。家里的人都会提前去接并把“蚮”分担挑回家，家乡人称为“捞蚮苗”，在海边等也是焦急的，等到亲人上岸了才算是舒心了。

　　“蚮”（海蛎）是贝壳类海产品，必须得撬开贝壳才能取出蚮肉，从海里捞回一次，至少一家人得用二天的日夜劳作才能完成取尽蚮肉。那时尚是煤油灯年代，也没有手套，用的都是自制的撬壳工具“蚮钉”，磨得很锋利，能一下子刮断“蚮扭”，保持蚮的完整不至破肚，那些天够我们忙的。

　　那时也没有电视，收音机已是稀罕物，大人们都是想尽办法“栓”住孩子们一起帮忙。有些人家大人经常出谜语让孩子们边撬边想，还迟迟不肯公示谜语，总是漫不经心的“再猜、再猜”。邻居家一镇干部尽说《封神演义》里的故事，孩子们爱听，总是无偿帮忙，那一句“欲听后事请听下回分解”套住我们那帮孩子不知做了多少义务工。

　　我的父亲基本上都是讲《隋唐演义》，许多年的积累，自《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乃至《薛刚反唐》都是记忆犹新，诸如程咬金、尉迟恭、薛仁贵、樊梨花都是耳熟能详的英雄名字。有时听得入神，不小心扭了“蚮钉”扎到自己的手，寒冷的冬天里，那也是钻心的疼，那时孩子没有一点娇气，也就冲下清水，按止了血继续完成任务，想起那段历程可谓艰辛，却也其乐融融。

　　“界外”人应该都会记得这几句民谣，“送蚮回米，亏本会死，送蚮回粉蕊（地瓜粉），亏本一碗点心，送蚮回薯糟，相抵差不多”。可以想象那时物资是何等匮乏，市场尚未活跃，一般都是通过海贩子销售的，遇到会赌博的海贩，有的讨了几年才拿到钱的，一般家庭也就年关才能吃上几顿的。

　　到大年夜前一二天，'蚮'成为村民与亲朋好友联络感情的物品，童孩是最喜欢“送蛎”这个使命的，不但能够带回亲戚家回赠的食品（米、地瓜粉、红团、油豆腐、偶尔还有一小刀羊肉），还能吃上一碗可口的点心。亲戚家也都是很深情的，以妈祖面为主，佐料油豆腐、花生米、紫菜、金针、还有点心肉（带皮的五花肉），吃得是满嘴流油，以至回家路上走过了几个村庄还能香味回喉。

　　岁月匆匆，往事依稀似梦，那年头亲戚或贵客要去后温做客，总是要捎上一句“去你家吃蚮煎”。大致人家也是慕名而来，后温的海蛎比现在养殖的稍小，但肉质饱满，比现在的海蛎肉多二叶，是七叶状，特别清甜，凡嫁给我村的上一代女人都会做蚮煎的，也是当时酒席的压轴大菜。

　　后温的蚮煎操作程序也比现在的饭店要复杂些，基本都是柴火灶、大铁锅，不用鸡蛋，只用地瓜粉与蚮掺和，先煎出一块很大的蚮薄饼，再切成一片片的，然后用花生油跟韭菜一起炒，炒时用猛火，炒出来的地瓜粉劲道十足，蚮也不会破肚，香气四溢，清甜爽口，客人吃了无不赞不绝口。

　　沧海桑田，斗换星移，随着后海的围垦，“后温蚮”也只能销声匿迹了，成为家乡人记忆中的一个词语而已。许多年来，我们曾在不同的饭店无数次点“蚮煎”这道菜，可就是品不出那原汁原味的家乡味。也许是我们的口感已变，然而许多人都热衷于对过去的回忆，也许是留恋那户不拾遗充满温馨和睦的年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