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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诗意的人×杜甫
唐代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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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演播：卫东
供稿：「为你读诗」诗意生活研究院
杜甫第一次看到“照夜白”，就被吸引住了。“照夜白”不是普通的马，是西域的国王进献给唐玄宗的汗血宝马。唐玄宗深爱它，把它当做座驾，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
这马毛色很白，甚至能把黑夜照亮，所以被称为“照夜白”。唐玄宗不时地让宫廷画家给心爱的宝马作画。在那么多宫廷画家里，画马最出色的，是画家曹霸。
杜甫看过画家曹霸的真迹。画册上，“照夜白”相貌清癯，全身肌肉如钢如铁，仿佛可以承受千钧之力。
杜甫觉得，曹霸画出了马的精髓，“一洗万古凡马空”，这是杜甫心目中马的形象。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房兵曹胡马诗》
马的筋骨要如刀锋般锋利，两耳如竹片一样尖锐，这样跑起来，才会迅捷如风，无所不达。
这样的马，方可“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而这，其实就是杜甫心目中的盛唐形象：勇敢、无畏、一往无前，充满生命力，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和托付。
然而，渐渐地，大唐对马的观念发生了改变。马不再是驰骋沙场，报国杀敌的利器，而是变成一种特权，一种身份的象征。皇室的庆典，离不开漂亮的舞马表演。装饰华美的矮种马，载着唐朝的纨绔子弟赶赴都市的各处宴席。
安禄山敏锐地发现了这些变化，他努力取得皇帝的信任，暗暗壮大自己的势力，将大唐在西北军马场里的好马挑选出来，送往幽州。
在美术界，曹霸的画也不流行了，流行的是他学生韩干的画。体态丰腴的马成了绘画的主角。它们有着漂亮的鬃毛，披挂美丽的绫罗绸缎，可就是不能飞驰了。
终于，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的战马从幽州长驱直入，踏破了长安城。心力交瘁的唐玄宗骑着自己最心爱的“照夜白”匆匆逃离，而那些跑不动的体态丰腴的马都做了战俘。
若干年后，杜甫在成都意外地见到曹霸。这个大唐盛世最著名的画家也成了漂泊的浪子，他不再画万里横行的战马，而是画寻常的路人。杜甫感慨万千，写下《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人的命运，也是马的命运。在安史之乱中，杜甫曾看到一匹官军的战马，在一次讨伐安禄山的奔驰中，它不幸跌倒，受了伤，被官军遗弃在路旁，瘦弱的身躯上满是污泥，经受着风霜雨雪的侵袭，它神情惨淡，目无光泽。杜甫觉得这马就好像是自己。
“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当年杜甫在长安求取功名，跟在别人的马后，仰人鼻息。往后的几十年，杜甫把自己活成了一匹病马。
乘尔亦已久，天寒关塞深。
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
毛骨岂殊众，驯良犹至今。
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沉吟。
——《病马》
杜甫病了，杜甫的马也病了。天寒地冻，山高路远，一个病中的诗人骑着一匹疲惫的病马，他们要去哪里呢？
此前，杜甫多么狂傲，他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但在现实面前，他碰得头破血流，终于不情愿地承认自己是一个平庸的人。
马也是这样，即使优秀如“照夜白”，也只是做了唐玄宗逃跑的坐骑，最后免不了病老之时被遗弃，在自由驰骋的梦想中死去。
没有人在意病马和骑病马的杜甫，只有他们彼此惺惺相惜。杜甫就好像堂吉诃德，他骑着病马向时代的风车冲去，想挽留大唐的盛世，但注定失败，他和马都被风车卷起，摔个粉身碎骨。尽管如此，杜甫仍然用他的诗歌书写了一种伟大的精神，被我们今天的人铭记。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 ，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河南巩县（今河南巩义市）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慢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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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绝句二首（之一）》
我以前读这首诗，不记作者的名字。直到某天我才知道，这是杜甫所写。我感到惊讶。杜甫的诗歌里，原来不是只有忧国忧民，还有对微小生命的体贴和关怀，对美和自然的爱啊。
在我脑海里，杜甫曾长期是严肃的、被生活摧残得愁眉苦脸的形象。他经历过唐朝最黑暗的时代，受过苦，挨过饿，目睹过死亡，自己也差点被杀掉。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不知道。
直到我读了更多的杜甫的诗歌，比如“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慢慢开”“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我慢慢地知道，杜甫的身上有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它们欣欣向荣，不可穷尽。
而这，也许就是帮助杜甫更充盈地活下去，写下去的重要力量。
我终于明白，杜甫的丰富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在今天，很多人都很焦虑，学生焦虑试没考好，大人焦虑找不到好工作，父母焦虑小孩的教育问题，孩子焦虑繁重的课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过得太紧张，焦虑到无法坐下来欣赏天空的白云，夜晚的虫鸣，路旁新长出的野花。生活果真把我们逼到如此境地了吗？
杜甫也焦虑，他有过很多失败，但我们在他的诗歌里依然能感到一种勃勃生机，感到一种对美的欣赏和自在。
从杜甫的小诗里，我们也许能明白，人心很深奥，却又轻浅得令人不可思议。而人，就是靠着这种轻浅活下去，活着的每一天就是获得的每一天。
撰文 | 湘人彭二
校对 | 西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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