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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生死劫:晋代郭璞

大定元年二月十三日(公元581年),只有八岁的小皇帝尚且懵懂。

这一天,北周静帝宇文阐禅让退位,北周宣告灭亡。

寅时过后,太阳如常升起,改变已然发生。

杨坚拿起笔,在历史的帷幕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隋字。

这一天,他在临光殿南面登基,定都大兴城(今西安),改元开皇,世称隋文帝。

三个月后,退位的小皇帝还是被杨坚给弄死了。

权力传承充满血腥,但相对于两百余年来的四分五裂和走马灯式的改朝换代,这一次发生在宫墙里的绞杀,其实在叹惋之余更多的还是欣慰与期待。

因为逝者如斯,隋朝登上了历史舞台,虽然终究逃不过昙花一现的命运,但人们终于又看到了分久必合后江山一统的曙光。

战突厥,灭后梁,现在,是时候南渡长江统一天下了。

公元588年,晋王杨广任行军元帅,秦王杨俊、河清公杨素任副帅,以长史高颎(古同烔)为三军参谋、行台右仆射王韶为司马,隋朝大军兵分八路南下攻陈。

喜欢舞文弄墨的陈后主,自以为有长江天堑可守高枕无忧,殊不知自己写出的“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已然为自己敲响了亡国之音。

大军行至江边,后来做了隋朝二十年宰相的高颎虽然志在必得,但他深知,兵者不祥之器,战端一启胜负总在两可之间,心里难免还是有不少疑虑。

南下灭陈胜算几何,他问薛道衡:“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江东,即指南陈。

当然没问题,薛道衡时任行台吏部郎中,他说,我曾经听人讲过,两百多年前有个叫郭璞的曾经做过预测,王气金陵,江东当有三百年分裂,然后就会回归一统,现在这个三百年之数即将圆满,此次南下,必然凯旋。

隋军临江,高颎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可克乎?”

道衡曰:“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今此数将周……

(《资治通鉴·陈纪十》)

事实确实如此,春节过后,二月的寒风尚未转暖,隋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克建康城(南京),陈后主被俘,南陈亡。

自公元314年司马睿东渡石头城建立东晋算起,经宋、齐、梁、陈四代,到公元589年隋灭南陈回归统一,其间共历275年,比郭璞所预测的三百年,还略有提前。

江东分王三百年,确实如其所说。

两汉三国时代,经世致用的象数易学空前繁荣,成为中国易学史上承前启后难以超越的一座高峰。

灿若星河的易学大家在这一时期层出不穷,如西汉的京房、曹魏的管辂等,其前知未来近于鬼神的诸多传奇故事总让人有种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但那些神奇的预测却实实在在地见载于官修正史,如《汉书》、《三国志》等。

到晋代,郭璞是又一位令人称奇的人物。精通五行天文与卜筮之术,《晋书》称其为“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

郭璞,字景纯,生于西晋,卒于东晋,河东闻喜人(今山西闻喜县)。

他精于历算与术数之书,以善于卜筮而闻名当世,但郭璞绝非走街窜巷的江湖术士可比,还是一位世所少见的学问大家。

他博览群书,对诸多先秦古籍见解颇深,著有《尔雅注》、《尔雅图》、《尔雅图赞》、《山海经传》、《穆天子传注》、《楚辞注》等,在《辞海》或《辞源》里到处可见郭璞的注释。

他的《山海经传》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山海经》最早的版本,宋明清三代都有刻本。

事实上,现存《山海经》正是来源于郭璞的注本,但可惜的是,郭璞的《山海经传》本来有注有赞还有图,而其中的图早已佚失。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郭璞的《山海经传》,这部上古奇书只怕在历史的幽暗时空里早已消失不见,就像古时的三坟五典一样,我们无处可觅,空留无尽怅惘。

他还是个诗人,“词赋为中兴之冠”(《晋书·郭璞传》),“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诗品》)。

可惜的是,郭璞的诗词作品也多数散佚,今尚存辞赋10篇,较完整的诗有18首。

在道教里面,郭璞更是被奉为神仙,《神仙传》、《洞仙传》、《云笈七签》、《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等道书封其为水仙伯。

公元291年(元康元年),楚王司马玮从荆州带兵入京进洛阳。

短短三个月时间,外戚重臣杨骏、太子太保卫瓘两人被杀,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双双毙命。

在皇后贾南风的操纵下,杨骏一门更是被诛灭三族,数千人的鲜血染红了西晋的未路残阳。

历史上著名的八王之乱,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前后历时十六年,八王之乱掏空了西晋。

与此同时,自光武帝刘秀之后逐渐迁居中原的北地边民,如匈奴、鲜卑、羯、羌、氐等少数民族与汉地的摩擦日益繁深,到公元314年晋朝宗室南渡建立东晋,中原民族陷入了一场几近亡国灭种的大灾难,史称五胡乱华。

郭璞就生活在这个战乱频仍的时期。

公元296年,郭璞年方二十。身在山西,眼见华北平原烽烟渐起,长于易道的郭璞自然要问卜以决疑。

占筮的结果很不乐观,异族入侵已是迫在眉睫,生灵涂炭已经在所难免。

(郭璞)投策而叹曰:“嗟乎!黔黎将湮于异类,桑梓其翦为龙荒乎!”

于是,郭璞动员姻亲和朋友们数十户人家,率先开始了衣冠南渡的迁徙,举家南下以避祸。

一行人来到庐江(今安徽合肥境内),庐江太守胡孟康刚被丞相召为军谘祭酒,正是人生得意青云平步的时候,加上此时的江淮地区仍然河清海宴天下太平,此间乐,跑啥呢?胡孟康自然是无心南渡。

郭璞为庐江太守卜了一卦,结果就一个字,败。

要让人主动放弃现下的荣华是不太可能的,胡孟康的反应自然是两个字,不信。

没办法,还得接着南下。

郭璞有个毛病,好酒色,他看上了庐江太守家的一个婢女,可这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啊,怎么办?

他还会法术。

于是,郭璞使出撒豆成兵的幻术,取三斗小豆绕着太守家的宅子撒了一圈。

晨光微曦之中,胡孟康懵了。

怎么呢?

但见数千红衣之人在外面,一抬头,赤红一片把宅子围了,再细一瞅,又没了。

这太诡异了。

太守知道郭璞有本事,赶紧让他给算算。

郭璞就说了,这事跟你家一个婢女有关,此人不可留,明儿去东南方向二十里的地方,把这个婢女卖掉,记住,别跟人讨价还价,赶紧卖了完事。

不用说,买家是郭璞安排的。

耍个小把戏,赚得心仪红粉,郭璞带着美人继续南下。

之前劝太守一起南撤人家不是不信么,要知道,郭璞就是郭璞,每占必中,这次也不会例外。

如其所言,“后数旬而庐江陷”(《晋书·郭璞传》)。

兵败城陷,史书里虽然没交代,但这个胡孟康胡大人恐怕只会是凶多吉少。

晋室东渡,南下的北方大族与江南本地的士族豪门自然是皇族倚靠的对象,东晋历史上的门阀政治更是其一大特色。

其中最有实力的是北方大族琅琊王氏,即王导和王敦兄弟俩,与皇室力量比起来,王氏家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就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比如司马睿称帝建立东晋的时候,在登基大典上,司马睿就拉着王导要他同登御床接受满朝文武的朝贺,所谓共天下嘛,当然王导没同意。

再比如,晋元帝司马睿称王导为仲父,王导上朝的时候,晋元帝甚至还起立相迎;到晋成帝司马衍的时候,给王导的诏书也都是用“惶恐言”、“顿首言”、“敬白”等敬语,根本没有一点皇帝的口气。

郭璞南下以后,先是得到了王导的赏识,后又得晋元帝司马睿的器重。

有一次给王导占卜,郭璞算出他将要被雷劈,并给出了化解之法,往西数十里,取一棵柏树截取身高那么长一段,然后把这根木头当替身放在睡觉的床上,如此这般,灾厄自消。

听人劝,得活命,王导可不像庐江太守那么固执,二话不说依计而行。

结果,没过几天真的雷公下凡,把那根木头给劈得粉碎。

王与马,共天下,司马家贵为天子自然不会甘心,而王导的党兄王敦也并不满足于所谓的共天下。

晋元帝司马睿当了皇帝,开始谋划培植心腹并疏远和削弱王氏。

王导安之若素,王敦可不干了。

公元322年,王敦以为王导申冤为借口,起兵进建康(今南京),要废了晋元帝另立幼主,结果王导却不同意,王敦只好退回武昌。

事实上,王敦的真实想法是取而代之。

说起来这个王敦与晋代王室其实关系非同一般,他老婆是襄城公主,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的女儿,也就是说,他是晋武帝司马炎的驸马爷。

但在取而代之这一点上,他兄弟王导是不同意的,王导始终都站在维护王室的立场上。

到晋明帝司马绍的时候,王敦再次反叛图谋篡位。

此时的郭璞,在为母守丧之后,成了王敦的幕僚。

王敦要谋反已经是摆上台面的事情,温峤和庾亮二人与郭璞交情不错,于是请郭璞给算算王敦的气数。

毕竟郭璞在王敦手下做事,所以,对这个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温峤、庾亮是明白人,于是换个思路,那你给我们俩算算。

温峤是东晋名将,王敦要叛乱的消息就是他上报朝廷的,庾亮与晋明帝司马绍交情不浅,所以,他俩问自己的吉凶,其实就是问朝廷平叛的胜算如何。

对这个问题,郭璞不再沉默,回答两个字,大吉。

于是,温峤、庾亮进呈朝廷,要起兵讨伐王敦。

孰料隔墙有耳,这事儿让王敦知道了。

王敦叫来郭璞,说我要举兵起事,你算算能不能成功。

郭璞说成不了,“无成。”

王敦又问,你再算算我能活多久。

郭璞说,你要是起兵,马上就大祸临头;如果好好地守在武昌,你日子还长着呢,“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

这话一说,王敦怒了,行,你不是未卜先知吗,那你再算算自己能活多久。

郭璞坦然回道:“命尽今日日中。”

盛怒中的王敦,于是真就下令把郭璞推出去斩了。

这一年,郭璞四十九岁。

郭璞对自己的死期应该是早有预料,此前他经常说一句话,“杀我者山宗”。

郭璞给温峤、庾亮算卦,向王敦告密的是谁呢?

此人姓崇,正是郭璞所说的“山宗”。

王敦谋反不得人心,连他兄弟王导都不同意。他起兵进犯京师的时候正在病中,结果王导带着族中子弟为他发丧,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挂了。

可以想见,王敦不可能成功。起兵后不过两个月,出师不利,王敦“愤惋而死”。

郭璞料事如神,《晋书》中还记载了一个案例。

庾亮有两个弟弟,一个庾冰,一个庾翼,庾翼曾请郭璞占算王室和自己的命运。

郭璞给了一句断语:建元之末丘山倾,长顺之初子凋零。

什么意思呢?当时的庾翼并不明白。

到后来晋康帝司马岳即位,改年号为建元。有人就跟庾冰说了,还记得当初郭璞的话吗?当今圣上叫司马岳,这个岳不就是丘山吗?这个年号不能用啊。

晋康帝在位两年就挂了,年仅23岁,正应了郭璞说的“建元之末丘山倾”,庾冰“抚心叹恨”。

康帝崩,年仅两岁的司马聃继位成晋穆帝,第二年改元永和。

永,即长久;和,即和顺。永和,不就是长顺么?

庾翼不得不感叹:“天道精微, 乃当如是。长顺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

公元345年,永和元年七月初三,庾翼卒,享年四十一岁。

巧合的是,同年十一月初九,庾冰也死了,享年四十九岁。

郭璞才学高深,可惜生逢乱世,以阴阳预卜之术游走于门阀官场。

一般都以为这不过是些江湖术士的把戏,虽有王导王敦等人的赏识,终究不登大雅,缙绅之士多有哂笑。

对此郭璞有《客傲》一篇回应,说这就和战国时的庄周委身漆园小吏、西汉的严君平在蜀中街头卖卜、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整日里昏饮傲世等一样,不过是乱世自保的一种手段罢了。

事实上,郭璞工于词赋,写了不少后世称作游仙诗的作品,对隐逸林泉超越世俗的仙家境界多有抒发,其中的求仙长生之意不知他是否真的梦寐以求,但以遗世之志表达对现世的失望与不满一定是他的切肤之感。

他说过“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但终究还是要在俗世里游走,无所谓功名,却不能跳脱生活。

他能预见未来,也曾经为别人解厄脱困,但终究还是身在红尘,衰荣生死一如常人。

这不是他的悲哀,也不怨所谓的时代,因为人生就是如此。

在给皇上的奏章里,他以阴阳灾变之说委婉进谏。

在面对王敦的谋逆和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他仍然从容地借占卜预测进行规劝。

可以肯定的是,在生命的羁绊中,郭璞并不曾患得患失,更不曾蝇营狗苟。

即便是自己在诗中不断吟咏并深情寄望的游仙幻境,他其实也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虽欲腾丹谿,云螭非我驾”。

生命与生活,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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