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保守吗？这又是一个不好说的题目。

拿这个问题问100个人，大多数人可能会回答：当然保守！现在英国执政的不就是保守党（Conservative）吗，而且20世纪大部分年份都是保守党执政，包括丘吉尔和撒切尔夫人。然后可以举出100个例子来论证英国的保守。最过得硬的例子是英国的政体。欧洲的君主们一个个王冠落地，纷纷祭出共和的旗帜，而英国女王或国王的国君的地位依存，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英国坚持不入欧盟，坚决徘徊在欧元区之外，拼命维系着英联邦这一名存实亡的组织，等等等等。国家的整体形象就给人一种保守的印象。

 

走进英国，观光客最津津乐道的一定会有白金汉宫门前王家卫队换岗的壮观，除了新添了警察摩托开道外，那戴着高高的头盔，骑着大马的仪仗原汁原味，一成不变。大笨钟的钟声一成不变。伦敦街头的四四方方的出租车一成不变。等等等等，也都是时光停滞的保守形象。

我到英国时还不用互联网，跑得最多的地方之一是邮局。世界上第一张邮票是在英国诞生的，即大名鼎鼎的黑便士邮票，上面没有国家名字，只有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和“一便士”的字样。２００多年过去了，英国邮票上还是没有国家名字，只有女王头像和邮资，世界上绝无仅有。英国邮政还是称为皇家邮政，ＬＯＧＯ是王冠，邮筒上铸有ＥＩＩＲ的标志，即伊丽莎白二世。几百年不变，算是保守吗？

银行假日（Bank Holiday）是英国的法定假日，全民放假，不单是银行不开门，一年有4次，到底是哪一天我还搞不清楚。它始于19世纪，那是板球在英国盛行的年代，有许多城际间的板球比赛并不是在休息日举行，让在银行里工作的球迷们叫苦不迭。正巧，有一位爵士是板球的超级粉丝，他向国会递交了设立专为看板球比赛的“银行假日”，获准立法通过。100多个年头了，一直延续至今。

 

英国著名大学的校长（chancellor）均由贵族担任，尽管只是名义上和礼仪上的职务。80 - 90年代里兹大学的校长是肯特公爵夫人凯瑟琳，只有幸目睹芳颜一回，从警车护卫的黑色罗尔斯·罗伊斯车下来，匆匆走进大礼堂。按辈分推算，她是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堂弟媳，尽管有点远，但总是正宗的皇亲国戚，担任正宗的一校之首，几百年规矩不变。

 

像这种打上大英帝国烙印的现象真还不少。在里兹看到了一次“市长游行（Lord　Mayor's Parade）”，其实就是许多机构企业的彩车，穿插着载歌载舞的男女老少，老百姓娱乐的节日，冠上了这样一个名头。市长就市长呗，还加上个Lord的头衔，意思是“阁下，爵爷”之类。市长大人及夫人必定亲临观礼，服饰古典，旁边还有持仗官持权杖侍卫，100年前的市长也是这模样？

老百姓对王室的态度，一般是认可、接受，虽然不免有人抨击埋怨。一位英国医生朋友罗宾邀我到他家过圣诞节。晚上吃过圣诞布丁，喝了咖啡，全家守在电视机前等待一年一度的女王圣诞致词。女王讲话极其平和，他们家人听得认真，从头到尾没人吱声，说不上虔诚，但是尊敬有加。这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再看看戴安娜去世时英国人献出的由衷地哀痛，王储大婚时过节一样的盛况，从一个侧面看出他们对王室的态度。

 

上述种种，对百姓来讲，虽是旧制不改，其实与日常生活关系不大，除了银行节日还是蛮实惠的。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日常生活里的例子。英国有种大众化的食品，叫炸鱼薯条（fish and chips），巴掌大的鱼去骨裹上面糊，油炸，配上炸土豆条，便宜，可口，管饱，可算是英国的肯德基，很受欢迎。它的典型包装是把炸好的东西倒在几层摊开的报纸上（隔日的报纸），然后打包，交货。这么发达的国家，竟用如此落后的包装，太不与时俱进了，我感到非常诧异。英国朋友告诉我，历来如此，没想到要改变。

 

 

平日与英国人交往，并感觉不到保守的味道，他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思维方法没有什么异样，现代的享受一样不缺。其实，英国人的创新也不少。说远的，一只掉下来的苹果在英国砸出了牛顿定律；就近的，DNA是英国人首先发现的，试管婴儿在英国诞生，避孕药这大逆不道的玩意儿是英国人发明的，列农的甲壳虫不也开创了一个音乐的新世界？再谈戴安娜去世，那背后的桃色新闻以老眼光看是不可容忍的，但英国人并不在意。就在一本正经的里兹市长身后，站着个漂亮的女孩，本年当选的里兹小姐。一点不保守嘛。

 

更确切的说法是，英国人某些方面的守旧是尊重传统，为他们的传统自豪。大英帝国昔日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使他们隐隐地失落。国家的体制，皇家的排场，多少保留了这遥远的记忆，得到些许弥补。这种微妙的心理，似乎不能简单地以保守一言以蔽之。

对国家而言，这体系一点不妨碍有效地执政；以一种不大的代价增强了国家的凝聚力，是政治智慧。英国与欧洲的主要强国法国德国数百年恩怨不绝，除了经济原因外，游离于欧洲之外可以得到不少人心。没有什么选择了，只有死心塌地地与美国捆在一起了。至于英联邦，能以这种方式维系大英帝国政治和文化的影响，何乐而不为也。所谓保守，我认为是无理的墨守成规，不求创新，英国还没到这地步。这是政治，不叫保守。

 

时代在前进，以后会怎样？只能拭目以待了，至少我相信现在的食品安全法不会再容许用报纸来包炸鱼薯条了。

 

说明：图片中的英国邮政和炸鱼薯条素材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