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钟云舫对联中的自我意识——雍容

 作者：雍容

厦门大学大三学生，中青对联学堂学员

摘要：自我意识是人对自己身心状态及对自己同客观世界的关系的意识。而对联这种文体素来有实用性、趣味性、文学性等基本特征。出于实用性，历代对联名家在题咏风景名胜、行业联或者春联等题材时往往将自己放在观察者角度，或者干脆题咏其他对象，对联内容中很少看到作者自己鲜明的影子。而钟云舫不同，不管是行业联、名胜联、或者是春联，从对联中都可以看到钟云舫独一无二的鲜明个性。甚至他的对联不是去塑造出一个形象，让读者觉得他是何种心怀，而是读者能从每一幅对联里清晰地感受到这就是钟云舫本人，一个有血有肉，敢笑敢骂，真真实实的人。恰恰是这种力量，是钟云舫对联中与众不同的力量，也是钟云舫对联动人之所在。

关键词

钟云舫；对联；振振堂联稿；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之体现

自我意识是对自己身心活动的觉察，即自己对自己的认识，具体包括认识自己的生理状况、心理特征以及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自我意识是具有意识性、社会性、能动性、同一性等特点。

对联的实用性要求对联能够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所以大多数名家对联的描写面向的是一个群体。将自己放在旁观者角度，而不是把自己作为联中的主体来呈现。

而钟云舫的对联大多写自己，哪怕是题署、行业联，我们也能透过对联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恰恰是钟云舫对联中表现出的人格魅力最打动人，也让钟云舫的对联有了别人模仿不来的特点。

01

行业联

联家以行业联入联集者并不多，某种程度上来说，《振振堂联稿》中出现大量题客栈米店药店等的行业联，也是钟云舫对联的一大特点。钟云舫在《振振堂联稿》中将这一部分命名为“各色春色”，大概从中可以看出钟云舫对市井的喜爱。

在《名人名家联集·钟云舫联集》中，作者约选了3/4的行业联。在《振振堂联稿》中，行业联同样占了较大比重。究其原因，钟云舫一直生活在社会中下阶层，对社会民生极为关注，是我国近代一位反帝反封建的、追求民主进步的思想家。

一般来说，行业联总以巧妙地描写某行业特色为主。如《马萧萧联稿》中题大丰草庙书店联：

草堂有地播文化；

庙殿无僧传经书。

为北京皇家酒店香园厅拟联（1990.10）

三径黄花芳入酒；

一窗红叶艳成诗。

【注】此厅打开西窗，香山尽在望中。

而钟云舫的行业联却不是这样。比如他的客栈联：

谁非天地苍生，寝食相安，居停在此皆兄弟；

同是光阴过客，寒暄共话，风月何须问主宾。

此联并非写客栈的地理位置，也并非说客栈如何好之类。像是作者本人脱口而出一般，与每一个行人产生共情，跟每一个在客栈歇脚的人喝酒谈天，所体现出作者就跟来来往往的无数人一样，在喧闹的市井中为衣食奔波，与来来往往的俗人一起说这民生疾苦，世事艰难。还有题茶社联：

忙什么，领我这雀舌茶，百文一碗；

走那里，听他说龙门阵，再饮三钟。

此联中的自我意识也十分明显，“领我这”、“听他说”本就有一个主人公作为主体，“忙什么”、“走那里”这类口语化词汇则清晰的写出了主人公的性格：洒脱、豪放。这是钟云舫对联给我们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止在于某一副对联，而在于钟云舫全部的作品中，一个人就那么越来越活，越来越鲜明。

02

名胜联

名胜联与行业联类似，绝大多数联家或写山川之美，或写底蕴之深，哪怕画面中有主人公出现也大多是衬托名胜古迹，以描写名胜古迹本身为主体，少有看似写名胜实则写自己的。而借名胜抒发自己心怀的对联里，也绝无像钟云舫一样将自我意识发挥到极致的。

如郑燮撰题焦山自然庵联就是单纯写景：

山光扑面经新雨；

江水回头为晚潮。

再如俞樾题南京莫愁湖联：

占全湖绿水芙蕖，胜国君臣棋一局；

看终古雕梁玳瑁，卢家庭院燕双飞。

虽有主人公在画面之中，主要还是在写莫愁湖这一名胜。

而钟云舫却偏是这样。如他题写的子陵庙联：

一件蓑衣，肮脏那朝中黼黻，你有你的四海，我有我的千秋，天下已定，老子何必官耶？本朋友义不君臣，只可把富春山，长让与先生把钓；

两支梦脚，惊动了界上星辰，尊莫尊者帝王，高莫高者道德，此才弗用，寡人以为过矣。望严滩却思商皓，终然算豁达度，能屈他渔父同床。

还有题写龙山顶联（注：甲午重九，以家事过此作。）

西川以此地为雄，勒马问河山，谁汉谁唐，抛散古今无限泪

东望觉吾乡不远，持螯念亲故，我歌我哭，思量高上有情天。

在钟云舫的名胜联中，主体不是名胜古迹，而是钟云舫自己。写风景也好，写底蕴也好，都有个“我”来主导这一切具有极强的自我意识。他不追求所有人都可感同身受，也不追求适用范围广，但是他对联中强烈的自我意识却让读者感受到震撼。

03

春联

现代康玺说：“印象中春联都是开心喜庆的，只有一个人的春联几乎见不到开心，钟云舫就是。”日常我们见到的春联数不胜数，如第一幅春联：

新年纳余庆；

嘉节号长春。

似乎自此就奠定了春联的抒情基调，必定是喜庆祥和，祈求好运的。除此，一些名家也有自题门联，其性质也差不多。此处举一个薛时雨自题门联的例子：

兩浙东西，十年薄宦；

大江南北，一个闲人。

此联虽然有一个主人公在诉说自己的际遇，但给人感觉是一个群体。是清平官宦，大概古往今来有不少人抒发这种情怀，缺少一种“独我”的鲜明感。

再看钟云舫的自题春联：

侠烈一层，刚傲一层，愚拙一层，懒惰一层，屈指世间谁似我；

功名相厄，银钱相厄，疾病相厄，患难相厄，伤心命运不如人。

此联跟薛时雨的对联相比，能清晰的看出一个人对自我毫不留情的剖析，不止写自己侠烈刚傲，还写自己愚拙、懒惰，毫不避讳自己原本为世人不认可的地方，却因为不完美才更加真实，更加体现出作者的侠烈和刚傲，即使坦白说自己懒惰愚拙也让人肃然起敬。此等人物，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算算世间还真没有几个人。

钟云舫

他不像宋人，读宋词让人感觉风流不羁，读宋诗又让人觉得这是个满腹经纶的正人君子。宋人是塑造了一个形象给读者看，而钟云舫不论写什么，都会代入 “侠烈一层，刚傲一层，愚拙一层，懒惰一层，屈指世间谁似我；功名相厄，银钱相厄，疾病相厄，患难相厄，伤心命运不如人。”的作者本身。

他不避讳自己的缺点，也不掩盖自己的锋芒，在惨淡的世道和人生经历中从未磨平棱角。他不写盛世繁华，不写超然物外，而是为万万千千的寻常人发声，写最真实的市井却毫不流俗。他把自己的优点、缺点、小脾气、大胸怀一并写入自己的每一个作品中，仿佛在告诉每一个读他的人：我就是我，管你如何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