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斋·文人雅士的清幽之所

宜明净，不可太敞。明净可爽心神，宏敞则伤目力。中庭列盆景建兰之嘉者一二本，近窗处蓄金鳞五七头于盆池内。傍置洗研池一，余地沃以饭渖，雨渍苔生，绿褥可爱。绕砌种以翠芸草令遍，茂则青葱欲浮。取薜荔根瘗墙下，洒鱼腥水于墙上，腥之所至，萝必蔓焉。月色盈临，浑如水府。斋中几榻、琴剑、书画、鼎研之属，需制作不俗，铺设得体，方称清赏。永日据席，长夜篝灯，无事扰心，尽可终老。僮非训习，客非佳流，不得入。

 ——屠隆《考槃余事》

山斋，即山中居室。却又不是普通的山民屋舍，对于文人雅士，它是一种寄托，一种姿态，一种意象，一个容纳鲜明自我与超逸人格的清幽之所，它可以建在山中，也可以不建在山中，它可以是实物，也可以只存在于理想当中。

本文讲述的就是理想中的山斋，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依此菅建过，但诵读此文，我们几乎可以看得到，那一座藏于岁月之外的房屋。葱郁的绿意笼罩着它，但斋内的光线总是明净、澄澈的。长日无事，空气仿佛凝固，显得非常安静，却又隐藏着勃然的生机。金鱼在水池中嬉游，青苔成褥，翠芸草绕阶，葱翠如烟萝。薜荔的藤蔓铺满墙壁，月光下澄碧摇曳，如入水仙洞府……

雅洁，而保留着必要的野趣，山斋之造成，需要时间和主人的巧思：米汤沃地以滋养青苔，用鱼腥水牵引薜荔藤蔓的走势，这是室外的布景。

而室内，每一项陈设，更经过精心挑选，“斋中几榻、琴剑、书画、鼎研之属，需制作不俗，铺设得体，方称清赏”，无不反映着主人的情趣爱好，折射着主人的品性素养。

供役使的家童也要训练有素，聪敏而解人意。而挑选最严格的，却是到访的客人。山斋是隐世的、脱俗的，来客自然也要与之相匹配。《陈书·孙瑒传》：“常于山斋设讲肆，集玄儒之士，冬夏资奉，为学者所称。”刘禹锡之《陋室铭》则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即使非博学鸿儒，至少也非败人雅兴的俗物。

宋人陈宓诗云：“山斋尽日激清湍，未许人间俗客看。”白居易则说：“山斋方独往，尘事莫相仍。蓝舆辞鞍马，缁徒换友朋。朝餐唯药菜，夜伴只纱灯。除却青衫在，其余便是僧。”无论如何，谈吐粗俗、世故钻营之辈，必然是无法进入的。

山斋，在诗文中，总是与“寂寥”“朴陋”等词语联系在一起。然而，那只是相对于浮华凡尘而言，山斋之内，则是充实而丰盈的，是摒尽繁华之后身心的归宿，如作者所向往的那样：“永日据席，长夜篝灯，无事扰心，尽可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