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留在蘇州吧。

文字 |「誰最中國」

首圖 | 网师园 

苏州，是一场梦。

这场梦，中国人做了两千五百多年，还不愿醒来。梦里，渺渺烟水被绵绵轻风托起，在吴侬软语中氤氲出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乌篷船荡过粉墙黛瓦，长篙一撑，又消失在柳暗花迷处，只留下一个江南的背影，叫无数人神魂迷醉心生向往……

网师园

走进苏州，便是走进了这场梦。徜徉一番，方知苏州的迷人不在缱绻与灵动，而在随处可见的风雅。

如果城市有味道，那么风雅便是苏州的专属味道。正是这满城风雅，留住了世人对苏州的贪恋。且不如，就留在苏州吧。

作为江南的代名词、曹雪芹笔下的“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昔日的“东南第一大都会”，苏州的风雅，是岁月在时光里一点一点浸入骨子里的。

入苏州，最先入眼的，便是风雅的苏式建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两万多条纵横河道、三百多个棋布湖荡间，粉墙黛瓦临花照水，叫人行在其间也不由自主便浅吟低唱、柔声细语起来。

但这些，已被世人反复赞美，纵使再风雅，也令人乏味了。要我说，要见苏州风雅，最好莫如苏州城里那些街巷院门、寺丘桥塘的名字：

譬如街，有“吴趋”、“平江”、“观前”；譬如巷，有“幽兰”、“瓣莲”、“传芳”；譬如桥，有“乌鹊”、“宝带”、“引静”；譬如寺，有“寒山”、“云峰”、“西园”……

都说名字是一座城市的气质，单是看看这些名字，便知苏州有怎样的风雅。

阊门

苏州人擅于把风雅化于平淡，于是风雅变得具体，它在苏州的角角落落里，在苏州人的一举一动里，在苏式生活的细枝末节里。

城养人，人讲吴侬软语；人养城，城有姑苏情韵，于是，行在苏州，便如恍惚走进了诗意栖居的梦乡。而把这场梦叠筑到极致的，便是苏州园林。

这世上，再没有哪座城市，能像苏州一样，叫外地人动心念想。

她无需言语，只消清灵灵往水边一立，就像是从水墨里走出的江南女子，有道不尽的婉转曼妙。那一百多座园林，便是她的一百多种身段、一百多种模样、一百多种风韵。

怡园

她借来天地、借来山水、借来清风、借来明月、借来宋朝的时光、借来文人的意趣、借来文化的呼吸，把石叠起、把水梳弄、把花木归拢、把春秋轮换，就有了诗意，再筑起亭台、搭起廊庑、架起石桥、凿窗开户、辟出幽径，又添了禅意。

网师园

沧浪亭

“虽由人作，宛自天成”。

品过可园的“四时风雅”、留园的“古木交柯”、虎丘的“西溪环翠”，游过拙政园的松风水阁，误入狮子林的假山，进到艺圃的芹庐小院……才算真正懂得了苏州园林的妙处，见识到了苏州园林的风韵。

艺圃

网师园

不出城郭而得山林之趣，苏州园林模糊的不止是空间，更多的时候，模糊的是时间。仿佛一个转身，就能走进唐宋，恍惚其间，不知今夕何夕……

一园风韵，便足以拴住每个过客的心。一百多座园子，经年累月地驻在苏州，养成的便是苏州人才有的风雅性子，是苏式生活才有的风味。

再没有哪座城里的人，能像苏州人这样风雅了。

苏州人的雅，雅在时间里。

春天，探梅香雪；夏天，梅后晒书；秋天，天平观枫；冬天，深巷品茗；落霞时，三山观水；华灯起，夜游网狮；月升时，石湖候月……

也只有这样有雅兴的苏州人，才能由内而外、从容不迫地把平淡日子过成精致有味的苏式生活。他们真正把日子过成了一种审美。

山塘街

苏式生活的雅，雅在风味里。

不时不食，是苏州人的圣经。苏州人的餐桌上，四时八节都有丰富的时令食物。春日里，有“七头一脑”；夏日里，要“见三鲜”；秋日里，大闸蟹必不可少；至若冬日么，“一年一冬酿”……

寻常日子，最堪回味。闲来无事，去茶馆吃茶，“是苏州人的风雅的趣味的表现”。日日“孵茶馆”，便“孵”出了精致的苏式点心。

吃茶之外，苏州人还尤喜吃面。

嘉庆年间《同里志·风俗》记载：“迎娶毕，男女两家掌礼收去，即城中鸡鱼肉面礼也”。

虽说苏州人的一天，从一碗头汤面开始，但苏州人还觉得不够，总要想着由头借各种节日的名义吃面：元宵节上灯前要吃面：二月做春社，要吃社面；六月六，吃素面；七月斋期一过，头一件事就是找家馆子吃碗卤鸭面……

饶是如此，苏州人还不满足，还要再在日常生活中见缝插针地吃面：

孕妇临盆，要有催生面；孩子出生第三天，要吃三朝面；做满月，要吃双浇面；过大寿，就豪华一些，在双浇面的基础上再加两只不剪须的大虾……

为了吃一碗熨贴的面，苏州人在浇头上也下足了功夫。焖肉、炒肉、肉丝、排骨、三虾、什锦、三鲜、鳝糊、爆鱼、卤鸭……苏帮菜的精华，都拿来做了浇头。

如果只能选一种美食代表苏州，那一定是苏式面。

一碗面里，藏着苏州人的讲究与态度，也体现着苏州的风雅、苏式生活的风味。

面端上来，临窗一坐，天地入眼，凉风徐来，再听上一曲评弹，消磨上半天时光，才算是不负这城、这人、这生活。

怪道人说“去过苏州，就会觉得，中国其他地方的生活都是凑合”。

走不尽的街巷，品不完的风雅，赏不厌的风韵，尝不完的风味……这些交织起来，真正成一场繁华梦。

游曳于姑苏梦里，吃一碗面，味三两点心，看繁华深处的风雅，赏山水尽头的庭院，一街一巷，一烟一水，令人流连，叫人沉醉。如果可以，不如，就留在苏州吧。

编辑 ｜ 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