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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魂】黄侃:广购普本,审慎著述(上)

黄侃是民国年间著名的学者,而同样他也是位藏书家。从他的日记中可以得知,他的购书量很大,就藏书观念而言,黄侃更多的是从实用角度着眼,并不介意版本的好坏。比如他在1928年1021日的日记中写道“买书备种类供所寻者,上也;于所专讨书多至精本供校勘,亦不得已也。但求旧刊侈收藏之富,求秘本以独见骄人,甚至但借人书,不以书借人如黄丕烈,与山西富商积财不用、镕金成山者无异矣。陆心源书埒四库,尽归海夷;杨守敬多致秘本书,终归豪室,亦何为哉!吾辈但祈能见人间常见书,能搜专门书籍已所致力者,斯亦可矣。”


黄侃校《毛诗正韵》四卷 民国二十年山东省立图书馆影印本,卷首


黄侃明确的说,他对藏书家只求秘本的做法不以为然,在这段话中他提到了大藏书家黄丕烈、陆心源和杨守敬,黄侃认为黄丕烈藏那么多的好书,跟晋商堆积大量金银没啥区别。其言外之意是说,荛圃藏书只知收进而不知利用。显然这是黄侃的偏见,毕竟黄丕烈在书跋中写到了他的研究成果,同时黄丕烈还拿出自己的珍藏让顾千里予以校勘和研究,这同样不能说黄丕烈从不借书给别人看。


《毛诗正韵》四卷 民国二十年山东省立图书馆影印本,黄侃校雠落款


黄侃说他只关注人间常见书,其言外之意,只要书好版本并不在意,他在日记中明确地说“书之要者,亦非一日可备,若讲求版本,乃藏书家之事,我辈但求读书而已,宁有精神敝之此中乎?”然从实际情况看,他也对版本颇为讲究,比如他在1922918日的日记中写道“旧本必须多见,一概阿之,以改今本,则嗜古者之愚。藏书家之所用自矜异,非学问之要矣。延喜本上下有墨框而无纵阑,盖初改卷为叶,尚存卷子旧式也。”


虽然黄侃称对版本而言不是凡古皆好,但他仍然注意到了日本延喜十三年的《文选》一书,从形式而言呈现了由卷轴装向册页装转变阶段的痕迹,这显然是从形式上着眼者。如果只读《文选》内容,那在意这些装帧形式有什么价值呢?其实装帧形式正说明了该书版本的久远,黄侃留意这个问题,也正说明他对版本同样很在意,只是因为好版本的书太贵,而他个人希望能将有限的钱买到更多的书,于是就只能舍弃讲求版本这件事了。


我的这个说法倒并非胡乱猜测,比如黄侃在1934822日的日记中写道“偶思买《花镜》,因挈慈子出,至文海山房,见汪梅村先生藏书悉出,中有手评点全部《说文》段注十八册,急购之归,册价一元(上年所欠尾数四元,已说明不更与矣)。又有单刊《通典》,甚醒目,未买。冯赠予石印《秘传花镜》六册,滥板也;又《花果种植法》,破书也。”


《秘传花镜》六卷 清康熙二十七年文治堂藏板本,书牌


《秘传花镜》六卷 清康熙二十七年文治堂藏板本,卷首


这天黄侃突然想买《花镜》一书,于是他就来到了一家旧书店,他在这里偶遇到一位藏书家的旧藏整批散出,于是他从中挑出了一部名家批校的《说文解字注》。此书十八册,书价18元,这在当时是个不便宜的价格,于是书店老板抹掉了他以往欠的4块钱,同时还送给他两部普通本的书,其中就有他前来寻找的《花镜》。当然赠送之书肯定版本很普通,乃是一部石印本,所以黄侃称此书为“滥板也”。而老板送他的另一部书他又称是“破书也”。如果黄侃真的只在乎书而不在乎版本,那石印本又跟原本有什么区别呢?看来他还是希望得到好的版本。


因此说只要爱书之人均不会排斥好的版本,但是出于个人情况的不同,也只能因地制宜地按照自己的情况来选择不同的版本。显然黄侃对版本特别的熟悉,但出于个人情况,他只能以有限的钱去买到更多的品种。而当年商务印书馆所出的《四部丛刊》,恰好满足了许多学人的这种需求,因为这部书汇集了大量的稀见古书。而以缩版汇编的形式予以出版,这种做法即可以使爱书人能够迅速的增加许多品种,同时与原本比起来,价格又便宜许多。因为商务馆的总经理张元济对版本十分内行,所以他选择的《四部丛刊》底本也是稀见难得者。


所以这部书甫一出版,就大受学人欢迎。比如鲁迅就陆陆续续买了多年,而黄侃也同样如此。他在193135日的日记中写道“《四部丛刊》……自戊辰(1928)夏,节缩日用必需之资,以四百三十元决意买之,首尾四年,乃获全部,欣喜不已,夜以名酒庆之。戊辰买书从此起,约用三千三百元;己巳(1929)用两千元有奇,庚午(1930)用两千元有奇。三年来,买书几斥去八千元矣。”黄侃用了四年时间,陆陆续续买齐了此书,当本书配成完整一套时,黄侃特别高兴,当天晚上特意开了瓶名酒予以庆贺,可见其是如何看重该书。看来他也在记书账,因为他统计出了,三年来买书的总体花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花了将近八千元,可见其对买书疯狂到了何种程度,由这个侧面也可说明,如果他讲求版本的话,这八千元恐怕买不到他现有藏量的十分之一。


黄侃赞语《毛诗正韵》


关于黄侃的买书渠道,《天一阁文丛》第十二辑收有徐昕所撰《黄侃藏书述略》一文,该文首先讲述了黄侃的藏书原则及特点,在本节中徐昕通过摘录黄侃日记来说明黄侃为什么大量买书,比如1934319日黄侃写了首《题所藏书目薄子上》的诗:


稚圭应记为佣日,昭裔难忘发愤时。

十载仅收三万卷,何年方免借书痴。


黄侃在这首诗中提到了,匡衡和毋昭裔两位古人,而后黄侃感慨自己十年仅收了三万卷书,这个数量显然让其不满意。他希望自己的藏书能够四部齐备,再不找别人去借书。看来他大量买书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求人借书,因为前面在日记中也提到黄丕烈只找人借书而不借书给他人。显然黄侃对这种行为大感不满,而他的这种心态可由他在1929年写给女儿念容的信中予以印证“我现买书甚多,而唐以前要籍尚有未备,以致乞丐于徐恕之伦,可恨!可恨!”黄侃自称自己买书量已经很大,但唐以前重要的典籍还是没买全,以至于用到这些未备之书,他还要向武汉当地的藏书家徐恕去借。显然借书这件事让黄侃大感不满,他以此为恨,所以这才是他大量买书的动机之一。


关于黄侃的购书渠道,徐昕在《述略》一文中总结出六种:其第一种则是黄侃亲自到书店去选购;而第二种则是书商送书上门;第三种则为学生代购,对于此种徐昕举出了几个例子,其中有一半都是他请学生陆宗达买书之事。比如他在1928812日的日记中写道“颖民还自沪,为购得书十七种,其目曰:《全唐文》《唐文粹补遗》《南宋文范》《南宋文录》《金文雅》《金文最》《明文在》《宋诗钞》《宋诗钞补》《列朝诗集》《宋诗纪事》《元诗纪事》《明诗纪事》《历代诗话》《清诗话》《声调四谱》《藏书纪事诗》《书林清话》,凡用钱二百二十八元,惟《元诗选》及《历代诗话续篇》未购耳。以取银折付陆生,令取银二百为购书,大氐古类书、文学要籍、史学诸表及诸小学书(列有表)。陆生入都迎母,予冀都中购书视海上为易,故以此事托之。”


黄侃赞语《章氏丛书》 民国六年至八年浙江图书馆刊本,一


黄侃一次性地请陆宗达买得十七种书,而有些书部头很大,比如《全唐文》达一千卷之多,即使买的是影印本,其册数也不少。而这些书中,还有《藏书记事诗》、《书林清话》等跟藏书史有关的资料。前一书讲述的是历史藏书家的传记,而后一书则专谈版本,这样看来黄侃也并非完全排斥藏书家或者讲求版本之事。否则的话,他何必花钱买这种自己反感之书。


陆宗达乃是民国间著名的学者,我与其嫡孙陆昕先生相识多年,跟陆昕先生的交往过程中,他跟我讲述到许多陆宗达与其师黄侃之间的有趣故事。由此而让我得知,陆宗达先生对版本也颇为熟悉,难怪其师黄侃请他买书的册数最多。


除此之外,黄侃的得书渠道另外还有邮购、抄书、获赠等不同的方式。他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藏本用到了各种各样的方式,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自己的藏书看得特别重,虽然他反感黄丕烈不借书给他人看,其实他自己也同样如此。比如他在19291027日的日记中写道“起,整理书籍,以金石书别置一室。查得《古书丛刊》第二函不见,殆焯所取。此儿取书,从不见告,可恨可恨!书一条粘之书架上,曰:血汗换来,衣食减去;买此陈编,只供蟫蠹;昼夜于斯,妻孥怨怒;不借而偷,理不可恕。”


这天早晨起床之后,黄侃开始整理自己的藏书,他把经诗类的书专门挑选出来,准备将其放在一起,然而在整书的过程中,他却发现某一函书不见了。这种情况让他大为恼怒,因为他猜测这一函书肯定是被侄子黄焯拿走了。他为什么一下子把这件事就猜测到黄焯身上呢?因为黄焯从他这里拿书从不打招呼,黄侃决定制止侄子的这种行为,于是他就写了一张纸条贴在书架上,显然侄子的这种行为让他怒不可恶,他说自己节约血汗钱才买下了这些书,他为了这些书让家人产生过无数回的报怨,既然得书如此之难,而黄焯却招呼都不打就把书拿走了,他认为这种行为与偷书无疑。


黄侃赞语《章氏丛书》 民国六年至八年浙江图书馆刊本,二


当然黄侃的所言只是一时的气话,因为他对这位侄子极其喜爱,但无论怎样从他写的这个诗可以知道,黄侃对于自己的藏书是何等之看重。以至于他将某部书卖给别人后,竟然反悔,他在19281012日的日记中写道“昨日与辟疆一笺,自悔轻售《元诗选》之失,今日遂有蜀峡之约。异哉,《元诗选》仅得一餐之利乎?阅《丛书目录汇编》。以一诗调汪辟疆。夜诣辟疆谈,仍说误卖《元诗选》事也。”


黄侃说他昨天给汪辟疆写了封信,他在信中明确的说自己后悔了把《元诗选》卖给汪,当天晚上他又见到了汪辟疆,仍然在唠叨卖此书在后悔的心情。他的唠叨看来起了作用,而后几天汪辟疆将这部《元诗选》原价还给了他,而黄侃对自己的出尔反尔其实也觉得惭愧,因此他在1021日的日记中写道“汪辟疆肯以《元诗选》见还,令人感愧。”


由以上这些都可看出,黄侃对藏书有着特别的至爱,侄子不打招呼拿走了一部书令他大怒,而其把书卖给朋友,没过多少天又后悔了,他竟然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索要,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把书要了回来。他对书痴迷的程度,绝不输于任何藏书家。


黄侃序《章氏丛书续编》十七卷 民国二十三年成都薛氏成礼堂刻本


从各种的记载资料来看,黄侃的性格极其特别,吴十洲所著《民国人物绰号杂谭》中有一篇《“黄疯子”之骂人能事》,该篇中引用了1935年黄侃去世后不久,《立报》登出的一则黄侃轶事“黄以国学名海内,亦以骂人名海内,举世文人除章太炎先生,均不在其目中也。名教授钱玄同与黄同师章氏,同在北大国文系教书,而黄亦是最瞧钱不起,尝于课堂上对学生曰,汝等知钱某一册文字学讲义从何而来?盖由余溲一泡尿得来也。当日钱与余居东京时,时相过从。一日彼至余处,余因小便离室,回则一册笔记不见。余料必钱携去。询之钱不认可。今其讲义,则完全系余笔记中文字,尚能赖乎?是余一尿,大有造于钱某也。此语北大国文系多知之,可谓刻毒之至。”


黄侃在这里骂的就是钱玄同,可见其对人是何等之不留情面。但是,黄侃的性格如此之怪僻,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怕,比如郑逸梅在《世说人语》中引用了刘禹生所著《世载堂杂忆》中的一段话“在武昌居黄土坡,放哨兵游弋街上,季刚惧不敢出,停教授课七日。又武昌友人请宴,季刚乘车往,有狗在门,向之狂吠,急命回车。又十年前,四川何奎元,邀宴长洲寓沪,吾辈皆往。季刚与人争论音韵,击案怒辩,忽来巨雷,震屋欲动,季刚不知何往,寻之,则踡踞案下。问曰:‘何前之耻居人后,而今之甘居人下也’?季刚摇手曰:‘迅雷风烈必变’。”郑逸梅把这段话总结为黄侃的凭生三怕:一怕兵、二怕狗、三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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