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城市的经济发展后，它们就逐渐变成了统计数字——但我的城市，依然保持着「本质主义」。没有什么事情是平白无故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脱开图谋与深意。在这里，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种短暂的幻象，所有事情都与深深根止于此的本质相关。在这里，一切只发生一次，并且不可逆转。这就为什么，所有发生在此地的事情，总是严肃的，并带着浓重的口音和悲伤。
—— 布鲁诺·舒尔茨
今天这个有关故乡、记忆的故事，来自波兰摄影师 Kaja Rata，她在自己个人网站的首页，引用了波兰著名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这段话。
「这里和那里」，也就是这个作品的名字，在西里西亚方言中叫做「kajnikaj」。此地与彼地，现实与神话，过去和未来，等等关联，都隐藏 Kaja 的作品中。
「有时候，一切像是马上就要倒塌。房子变成灰烬，破碎的人行道落到矿坑上。我住在西里西亚的一个小城里，曾经，这里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现在一切都成为回忆了。这里既不丑，也不美。没有来自祖先的遗产被继承下来，现在的人也没有什么闪光点迸发。如果不是这里曾经出产大量煤矿，我的故乡几乎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
当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我短暂地忽略了所处的这片腐朽的城市。不论我如何用各种奇思妙想试图找到逃离此地，逃离我出生和长大的故乡，一切都终将是徒劳的。」
—— Kaja Rata
Kaja 出生的城市是一座因煤矿开采而兴建的工业小城，一尘不变的生活中，没有任何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所有人的生活都围绕着工作而展开，在她的记忆中，人们不是像矿工一样辛勤工作，就是在换工作的间歇拼命喝酒。
随着煤炭开采的逐渐衰落，Kaja 故乡也逐渐走向衰败。
在纪实与梦幻之间，她找到了自己的切入点——苏联时代遗留下的，灰色的纪念碑。这些巨型建筑在荒凉的地面与辽阔的天空之间，创造出了一种有关宇宙的意象。
平凡而沉闷的现实世界，被某种来自历史深处的奇妙语境所抬升，变得诗意、动人。
这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或者浪漫的讲述者才能感知的使命——面对自己的过去，与眼前的现实，他们必须动手，必须开口。
于是，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桥梁被搭建了起来，也就是你看到的。
▲ 摩尔多瓦Zernoff伏特加，点击图片直达
Kaja 的 <kajnikaj> ，让我想到了她的同胞，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肉桂色铺子》。由语言创造的世界，与图像描绘的世界，一同在此刻共振。
小说中瑰丽多姿的虚构世界，与波兰20世纪初的街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片仙境般的景致。摄影中东欧工业小城荒凉、下沉的世界，也在与宇宙的隐秘关联中，找到了超越原本属性的另一面。
在这片微不足道的宇宙中，你能看到忧伤、回忆的裂痕，但它们并不意味着沮丧、失落。关于未来的憧憬，美妙的梦幻，都在同时发生着。
我们再度置身于那座格局恢宏、光线黯淡且脏污不堪的大厅，其间充斥着昏昏欲睡者嘈杂的混乱和骚动。但当我们奋力挤过人群，便隐约看见浅蓝色的巨幕，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天宇。许多鼓胀的脸颊戴上硕大、粉红的面具，在它宽广的帆布汪洋上浮荡。这片人造的玄穹大肆扩展，向下方及两侧流泻，以一股鲸吞海吸的悲怆和雄姿不断翻滚，而那个世界又虚假又辉煌，它在此创建，屹立于脚手架嘎哒嘎哒直响的舞台之上。这片苍穹的巨脸掠过一阵战栗，犹如辽阔帆布的一次呼吸，令诸多面具隆起并获得生命，它背叛了天空的幻象，引发了现实的震颤，让我们在超凡绝尘的时刻体验到无比神妙的微微闪光。
那些个面具眨动它们的红色眼皮，五彩缤纷的嘴唇无声地喃喃自语，我知道，当这份隐秘的紧张达至顶点，当帷幕的肿胀天穹果真绽裂分开，呈现使人惊奇骇异而心醉神迷的事物，那个时刻便近在眼前了。
……
昏昏沉沉的交谈中，时间偷偷溜走，它并非匀速消逝，似乎是在光阴的河流里打上了许多结，又在某个地方吞下整段空闲。不知不觉，毫无场景转换，我们发现自己正循着白雪覆盖的小径回家，道路两旁是枯黑的灌木丛。我们走在毛茸茸的黑暗边缘，踏过熊皮似的榛莽，脚下传出咔嚓咔嚓的枝条断裂声，无月的晚上十分明亮，尽管已过午夜，依然弥漫着虚假的乳白色昼光。飘旋的细雪、苍白的空气，以及白似牛奶的空间，散逸着白光，如同蚀刻版画的灰纸，茂密树丛的笔触和线条在浓黑之中彼此缠络。
……
空气与隐秘的春季，与雪花和紫罗兰不可言说的纯洁一同呼吸。我们进入丘陵地带。山头的轮廓线铺满树木的秃枝,恍如幸福的叹息逐渐升向天穹。我在无比欢欣的山坡上看到一队漫游者，麇集于苔藓、灌木和瑞雪浸润的陨星之间。路越来越陡，马匹蹄子打滑，竭力拉动嘎吱嘎吱作响的车厢。我很是高兴，开怀汲取那令人愉快的春天气息，以及星辰和雪片的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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