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多了，华年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妻子已经睡了，他想推开房门，里面反锁上了，进不去。
女儿还在写作业，这么晚了，他想叫她早点睡，想想算了，女儿初三了，正是紧张的时候，不打搅她了。
华年躺在客厅沙发上，刚要眯着，母亲悄悄地披衣出来。
华年赶忙坐起来：“妈，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母亲看着他，“没睡，等你呢”，看到母亲眼里的严肃，华年躲闪地低下头。
“你告诉妈，你最近总是半夜三更才回来，到底干嘛了？”
“妈，没干嘛，就是单位忙”。
“你撒谎，你媳妇都到你单位问过了，单位最近不加班，而且你还老请假，有什么事不能跟家里人说的”。
“妈，真没事，您不用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好好的两口子，最近总是生闷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在外面没惹事吧？孩子，那些个坏事，咱可不能沾啊！”
“妈，我能惹什么事啊？您别瞎想。”
“那你是有外遇了”？
“怎么可能，看你都想哪去了？没有”。
“那就好，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咱一家人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你要是有外遇，妈妈第一个先打断你的腿，这么好的媳妇，你可别给气跑喽”。
“好好，妈，我都知道，您老回屋睡去吧，别着凉了。”
哄走母亲，华年反而睡不着了。
半个月前，他刚准备下班。门卫打电话给他，说大门口有人找他。
他到大门口一看，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消瘦落魄，潦倒憔悴的样子，身边还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他正想问对方是谁，不想对方先开口了：“年啊，我是爸爸”。
华年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爸爸？这个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二十年的爸爸，从哪冒出来的？而且还是这副模样？
见华年不做声，爸爸惭愧地跟华年忏悔：“儿啊，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说着就要下跪，眼泪还下来了。
华年怕人看笑话，赶忙扶住他，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把他们带上车，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吃了晚饭再说。
二十年前，华年正读高二。华年爸爸那时候经营着一家阀门厂，效益很好。华年爸爸出门总是开着桑塔纳，手拿大哥大，标准意气风发的大老板。
再加上人长得帅，过得真叫春风得意，活色生香。
后来，爸爸和厂里新招的女会计好上了。女会计是外地人，比爸爸小好多，据说长得很漂亮。
不久，在华年妈妈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华年爸爸就变卖了厂子，带着所有的钱，和女会计远走高飞了。
他们家的经济也从富足一下跌入困顿。
华年妈妈找了大半年，也找不到他爸爸，只好出去打工，赚钱养家。
还好，华年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四年大学，靠着自己省吃俭用、勤工俭学，再加上妈妈的支持，顺利念下来了。
毕业后，进了这家当地著名的企业，遇到了现在的妻子，结婚，成家，升职 ，生活才逐渐稳定下来。
爸爸，在他的生命中，早就不存在了，现在，突然冒出来，真的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爸爸告诉他：“我听了那个女人的话，把厂子开到内陆，钱是没少赚，可那女的太能花了，而且厂里管事的都是她的人，我也管不了她”。
“我们后来又生了个女儿，我岁数也大了，就在家带女儿，把厂子彻底给她了”。
“半年前，我查出肝癌，她便跟我当年一样，卖了厂子，玩起了失踪，女儿也不要了”。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可这丫头咋办哪，她还小，没地方去啊，我就想到你了”。
“儿啊，看在爸爸曾经养你十几年的份上，你可怜可怜爸爸，帮帮我”。
老实说，华年听后非常愤怒，“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扔下我们不管，还釜底抽薪带走家里所有的钱，你知道那些年，我和妈妈怎么熬过来的吗？你怎么好意思来找我？找我就算了，还带回来个比我女儿还小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厚脸？”
千言万语在华年心里翻滚，最终一句都没说出口。
沉默良久，华年是真的想把这个爸爸从窗户抛出去，可作为人子，他实在做不出来。
只好先安排父亲住院，把父亲的小女儿暂时安排到要好的同学家里。
每天，下班后，他先去照顾父亲，然后再去同学家看看小姑娘，回到家都已经深夜了。
他不敢把这事情告诉妈妈和妻子。妈妈肯定接受不了，妻子跟妈妈感情特好，也是断不能接受。
而且，他也没想好怎么安排这爷俩。
所以，一直瞒着，所以，就瞒出误会来了。
想了一夜，他想通了，他不能为了那么个不负责任的老男人，让母亲担心，让妻子误会，让家庭陷入不和谐。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向母亲和妻子坦白了一切。
母亲听了，回房间了，好长时间没出来，妻子看着他，再看看母亲的房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母亲打开房门，对儿子说：“给老东西找个护工，你就不要去了，耽误事。能看好的话，租个房子让他跟小丫头住外面。看不好，直接拉去火葬场。小丫头，给她找个借宿学校，缝年过节或假日，喊她回来吃顿饭。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想想母子俩曾经经历的艰辛和委屈，华年眼眶湿了，抱歉地对妈妈说：“妈，对不起，让您为难了”。
妈妈叹口气：“傻儿子，妈妈不为难，你这孩子心善，我是不想让你为难”。
半个月后，华年爸爸走了，他自己也觉得没脸回家，留下话，要求直接火化。
华年送走爸爸，给小姑娘找了间学校，供她读书上学，一直像亲戚一样照顾她，直到她大学毕业后能自己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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