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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冬日,清晨,六时许。一切依然笼罩在茫茫的黑暗中,只有满天的繁星用它那微弱的光芒点缀着这深沉的“夜”。


她悄悄的来到院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然后,悄悄的开了门来到外面。关好门她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扬了一下手便沿着门前的小路向村外走去。


她要去医院,她是一个病人。


但是,她此刻去医院却不是为了看病,况且她的病其实也看不好。她要去见一个人、她要去问一件事,一件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她也不是起的早,而是整夜都没有睡,那个想法折磨的她怎么也睡不着。


医院就在三公里外的公路边上,这一段路不算长,晨跑的人最佳的跑步距离。可对于她这样的身体却算得上一项挑战。“病人”,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字竟会来形容自己,而且竟然要伴随自己一生。那三个字她连提都不想提,一想到她就抓狂、就一身一身的冷汗、就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尿毒症’你这个恶魔,你为什么这么早的找上我?我才二十三岁,你要折磨到我什么时候?你毁了我的一切”。的确,毁了她的一切,前途没了、梦想和憧憬也没了,每个女孩子都梦寐以求的爱情也没了。


她本来是定了婚的,起初她觉得不适也是未婚夫陪着她到医院去看的,可当医院确诊她是尿毒症后那个男孩就再也没有来过。


可她从来没有怪过那个男孩,她能理解他,谁也不愿意讨一个尿毒症的女人做老婆。她只怪自己命苦、怪老天这么早就让病魔找上了她。


她走了好久也走了好远了,大概有一半路了吧!她想。


没有风天也不算太冷,她还是下意识的把衣服紧了紧。


她想走的快些,可腿已经沉的抬不起来了。这是尿毒症特有的表现,人体代谢的废物和毒素排不出去蓄积在肌肉中,肌肉就特别容易酸胀发沉。


她只得停下来。


路边有一根水泥界桩,她挪过去坐在桩上。一边揉着腿,一边望着黑暗中那于她而言漫长的路。


天还没有亮,偶尔路过的车,车灯照在她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变长再变短但却始终和她一起不曾相离。来路坎坷,前路迷茫,看着自己这忠实的孤独的影子她就想哭,然后她又无奈的笑笑,自嘲的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顾影自怜吧!



02


还没到七点钟,江月就来到医院。


她是血液净化科的医生,也就是为尿毒症病人进行血液透析的医生。她其实不想做这个科室的医生,因为别的科室的病人是一个个的好了,而这里的病人却是一个个的走了,她不想看着那些可怜的生命一个个的逝去。有时她甚至有些自责,怪自己作为医生却不能挽救那些可怜的生命。


所以她每天总是第一个来,把准备工作尽量做到最好,确保万无一失。(所谓透析,是指尿毒症的一种治疗方法:把病人的血液引到体外经过机器净化后再送回病人体内。这种治疗要周期进行,视情况每周二到三次,每次一般治疗四小时。)但今天她却不是第一个来的,她来到透析室门口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站在门口的是她的一个病人叫冯燕,一个容貌清丽的姑娘,才二十三岁。花一样的年纪,却罹患了这可恶的病。


对于如冯燕一样年轻的病人她总是充满同情,都说年轻真好、年轻有无数种可能、年轻没有什么不可以,可他们在患病的那一刻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病房的门还没有开,冯燕在门外来回的踱着步,见她走近先开了口:“江医生,你来了?”


 “冯燕,你今天来这么早?”

  “睡不着就来了。”

 “睡不着?怎么不舒服吗?”说着她拿出钥匙开了门。


 “不是不舒服,我也不是今天透析,我只是有点儿事想问一下你。”

 “对,你应该明天来的。什么事那么急大清早的跑来?”


 “我来是有一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想请教一下你”,冯燕的神情变的严肃了起来。

江月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这时冯燕却犹豫了起来,几次欲言又止。


江月意识到冯燕要对自己说的事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而且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于是对她说:“这样吧,你到候诊室等我,我忙完了就来咱们详谈”。


冯燕答了一句“好”便向候诊室走去。


江月离开了,坐在候诊室里的冯燕这才发现她的手心里已经沁满了汗。她太紧张了,她要问江月的问题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她甚至把江月的回答比作了一次法庭对于她的死刑判决,“生”或者“死”。


因此,她非常害怕在江月这里得到否定的回答,那样她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生活的希望之火又将被无情的浇灭,她也将再一次被打入那黑暗的、无底的深渊。


其实,她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那样她又将面对许多看见的和看不见的磨难。


这许许多多的想法折磨着她,使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终于,她决定要为自己的这些想法做个了断。所以,她还没有六点就起了床,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克服了那于她而言的漫漫长路来到了医院。可她依然紧张,她的手心里沁满了汗,额头上也沁满了汗。


于是,她脱掉大衣,然后她又觉得冷,又穿上了大衣。她就在那里折腾着衣服也准备着一会儿的措辞。



03


终于,候诊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月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冯燕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她把水放在冯燕面前的茶几上,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示意她坐下但却没有说话。


她在等她开口,她知道她在组织着语言,她也知道她紧张,因为她注意到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并时不时的咬一下嘴唇。


终于,她开口了,但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江医生,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


 “你说”。


 “就是、就是我、我能不能结婚?”结结巴巴的问完这句话依然没有抬头,她在等着“宣判”。


江月早就意识到冯燕要问自己的问题一定非同寻常,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她知道冯燕和筱欣已经走的很近了,同来同往,说说笑笑;一言一语、一笑一颦无不透着暧昧。科室的人都说他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果没有得病的话。


可他们是病人啊!这个问题是真的不好回答。


可“尿毒症”这个病她是知道的。所谓的“尿毒症”并不是说尿中有了毒,而是说尿中没了毒。


由于病变的缘故肾脏渐渐的散失了功能,人体代谢的废物和毒素排不出去就会蓄积在体内。虽然,通过透析可以排掉大部分的废物和毒素,但还有些是透析排不掉的,久了就会出现很多的并发症。诸如:恶心不能进食、电解质的紊乱、心脏衰竭、水份潴留形成的浮肿以及难以控制的高血压,每一项都能要了人命。


可是,在还没有并发症的时候,尤其是刚发病的年轻人,除了需要规律透析和控制血压外在生理上又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这个问题着实让她为难。


其实,从她内心来讲她是希望两个人能够走下去的,那样他们缺憾的人生多少会得到些安慰。可能因此就做出肯定的回答吗?理智告诉她:不行。


尿毒症病人的危险是时刻存在的,婚姻生活会加大这种危险性,可告诉她说不行吗?她又不忍。


这时冯燕抬起了头,目光相对时她赶紧躲开了,她不敢看她那殷切的眼睛。


 “江医生,你不要为难,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打击了,早已足够的坚强,什么结果我都能够接受”,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其实就是想过一点儿正常人的生活,那怕仅仅是在某一方面,还有就是我是真的好喜欢他,他给了我关怀、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已死的心一针强心剂,也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这种感觉你们正常人很难理解”。


“作为医生你有你的考虑我明白,我也知道婚姻生活于我于他或许都增加了一份危险,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比甜甜蜜蜜的死去更好吗?江医生,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可我还是会照我的想法去做,那怕只能过一天幸福的日子我也不后悔”。


然后她起身向她告辞。自始至终江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江月明白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她来以前早已有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是无论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她来与其说是征求她的意见倒不如说是想得到她的祝福。


于是,看着她的背影,她在心里说:祝你幸福。



04


她走出了医院。天早已亮了,太阳也早已升的老高了。她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头发自嘲的笑了。


她突然觉得好轻松,也突然间明白原来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是无论谁也改变不了的。她也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内心竟是这样的强大,面对任何的打击竟可以如此的淡定和从容。她曾经把江月的回答比作对于自己生死的判决,可原来自己根本不惧生死,那么判决对自己还有意义吗?


她掏出电话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是打给筱欣的。电话接通她只说了六个字:在医院,来接我。


筱欣的回答却更简单:马上到。


 “马上到”,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啊,于她却是多大的安慰呀!不问原因、不问情由,一个电话“马上到”,这其中包含了多少他对于她的牵挂和关心啊!这样的感情岂能放弃,这样在乎自己的人又岂能错过。


 “筱欣、筱欣你会娶我吗?”她在心里反复的念着这句话。说来真有些难为情,她想嫁他的想法他竟还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她要对他说呀,他会接受自己吗?还是会被自己吓跑?还是会高兴的拥自己入怀?



05


说起她和筱欣的缘真有点难为情,竟是因为她的贫穷。


父母都是农民,农闲时给别人打打工补贴家用,生活已是捉襟见肘。“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偏偏又得了这个病。那段求医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去想,一把一把的西药、一碗一碗的中药,喝的她现在想起来都想吐。父母仿佛一夜间老了几十岁,她甚至无数次的想到过死。到处借钱,满世界的寻医问药,连神汉巫婆都访遍了也没能治好自己,最后还是落得个只有靠透析来维持的下场,债却拉下了一屁股。


透析的医院离家三公里,不算远,可步行总是不行的,难堪的是家里给她买辆电动车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刚开始透析的时候每到透析的日子父亲总是早早的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去上工,下了工再来接她。可下工时间常常没准儿,所以有时她就要在医院等好长时间。


那天就是那样,透析结束了父亲却没有来。她坐在大厅前的台阶上,头埋的很低。她不敢抬头,她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都在议论她、都在笑话她。笑她得了病、笑她成了家里的累赘、笑她这么大了还得老子接送,也笑她找不到婆家。她在那里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望一眼父亲没有来、望一眼父亲没有来。


“爸呀!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呀?我都快被人笑死了”。


这时耳边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还不走?”


她猛的抬起了头,一个帅气的男孩站在她的面前。


“在问我?”

 “对,你早做完怎么还不回去?”

“我在等我爸来接我。”
“你是那个村的?”
“前村。”
“我是后村的,回去时刚好路过你们村,我捎你吧?”也许是等的太久了,也许是太想赶快逃离这热锅似的囧境了,她竟没有丝毫的犹豫站起来就跟着他走,倒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06


这个男孩就是筱欣,比她大一岁,透析比她早一年。筱欣的情况其实和她差不多,为了看病也是跑了很多很多的医院,花光了家里几乎所有的钱,最后还是走了透析这条路。父母和她父母一样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在苦苦的支撑着。大凡普通的家庭遇到这样的灾难,谁又能好到那里去呢!


要说筱欣有一点比她强,那就是筱欣有一辆摩托车。


她坐在他的后面,摩托车起动的那一刻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觉得射向她的那一双双眼睛随着摩托车的远离正渐渐的消失,然后是难以形容的轻松,最后是解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原来目光也可以“杀人”。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她心中突然冒出来两个字“救星”。


她虽然刚来这个医院不久,但她其实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她却不知道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只知道了他的名字,而且她还觉得他帅气也觉得他阳光,现在还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因为他刚刚做了自己的“救星”。究竟为什么她说不清也道不明,就像此刻她坐在他的身后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或者说她就从来没有体验过。她甚至想让这条路永远的没有尽头,就让他载着自己永远的走下去,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怎么走?”一句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才发现原来已到村口。


“你不用进村了,就把我放这儿吧,我走回去”。


“你指指路我送你回去”,不容辩驳的口吻。她其实也不想辩驳,顺从的指着路,筱欣把她送回了家。


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正急的团团转,见他们进了门这才放了心,赶紧热情的招呼筱欣吃饭。


筱欣礼貌的谢绝了,临走时对她说:“下次别让叔叔送了我来接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好”。


筱欣走了,她还站在那里怔怔的发呆。


她还在想着刚才的对话“筱欣说要来接我,他为什么要来接我呢?出于同情呢,还是因为什么呢?筱欣的想法先不说,我为什么只回答了一个‘好’字呢?为什么连一句客气推却的话都没有呢?是忘了说还是在内心深处就是希望他来接呢?”


那天夜里她失眠了,竟然满脑子都是那个男孩。


他为什么也那么晚离开医院呢?

他不是也早下机(透析结束称为下机)了吗?

他为什么把我捎到村口又要送我回家呢?

他为什么还说要来接我呢?

他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吗?

他载着我我怎么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呢?

想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我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男孩顺道把自己捎回家吗?至于整夜的睡不着觉吗?至于满脑子都是人家吗?


可她就是睡不着,她甚至想让透析的那天快点到来:他骑着摩托车来,她坐在他后面,然后村里的人会看到他载着她、路上的人会看到他载着她、医院的人也会看到他载着她;然后,村里的人会说她有了男朋友、路上的人会当他们是两口子、医院的人会以为他们在谈恋爱,然后她得到了某种满足。


想着想着她哭了,寂寞和空虚猛烈的向她袭来紧紧的把她包围了。得病以来她就像一个流浪的孤儿行走在蛮荒的原野上,四顾茫茫,没有人问也没有人疼。


她孤独、落寞、徬徨甚至绝望,突然在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个人张开双臂向她走来,她能不激动的放声大哭?




07


透析的日子终于到了,筱欣如约而至。


如她所愿,村里的人看到了有个男孩载着她。从村里人的目光中穿过时她感到欣喜、感到喜悦、感到自豪也感到满足,然后是对眼前这个男孩的感激。已经好久没有人给过她这种感觉了。


以后的每一次筱欣都早早的来。接她走再送她回,也终于在这来来回回中他们熟识了、无话不谈了、互相关心了,然后是言谈举止开始暧昧了。


终于,有一次他载着她时,她情不自禁的伸出双臂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腰,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背上。


之后,他的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腰间的她的手并轻轻的抚摸着,那一刹那仿佛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令她震颤。她的心咚咚的就要冲破胸腔的束缚跳出去了,他的也是,那一刻他们的心跳到了一起,也就在那一刻她觉得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大概十分钟后筱欣来了,脸上写满揪心。


“你怎么在医院?”他焦急的问。

“你不舒服吗?”他担心的问。

 “你怎么来的?”他关切的问。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她泯着嘴笑了,心里暖融融的。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走吧,我给你说件事儿。”



08


筱欣把摩托车停在路旁,走进了路旁的树林。他想静一静,静静的想想该怎么办。冯燕跟他说了一件事,这件事本来应该他向她说的。


她说她想让他娶她。


想起冯燕筱欣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暖流、全身就会充满力量、生活也充满了希望。她清丽可人、落落大方,更是善解人意,哪哪儿都让人那么喜欢。


初见她时是在医院,楚楚动人的模样一下子就撅住了他的心。她仿佛一粒石子儿在他平静的心湖激起波澜;又像是一股新鲜的血液给他死气沉沉的生命以重生的力量。原始的保护欲望被激活了,他急切的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终于,他知道了她叫冯燕,年龄和自己相仿,也知道了她每一次来都是她爸接送,有时接的不及时她就在外面等。知道了这些后,他就有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形为。几乎是每次,下了机他都盘桓着不肯走,直到看到她离开,以便在她需要时给予帮助。有时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终于,那一天她父亲没有按时来,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低着头,像一只受伤的雀儿那样的无助和可怜。


感谢老天、感谢上帝、感谢你们让她父亲没有来,他幸灾乐祸般的欣喜若狂。他鼓起勇气向她走去,他甚至准备了好多的措辞说服她让自己送她回家,可他没想到她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倒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她坐在他后面的那一刻他“邪恶”的笑了:自己的“阴谋”终于得逞了。


然后,他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再然后她成了他的依人小鸟。从此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夏、秋、冬,只剩下了春天。


女朋友。

美丽的女朋友。

这么美丽的女朋友。

我的这么美丽的女朋友。


他做梦都会笑醒。然后,他想娶她,想让她做自己的新娘,想把她搂在怀里片刻不相离。


可现在树林中的筱欣却愁容满面。


她要嫁他,他欣喜若狂;他要娶她,他心比金坚。可他依然愁容满面。他曾经天真的想只要两个人真心的相爱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可那天父亲的一席话一下子把他从梦想打回了现实。


他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可以不想,有些事却不可以不想。



09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也是冯燕第一次要到他们家来。


全家都动员起来了,他妈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他爸跑出去买了好些水果,又觉得不行,又跑出去买了好些饮料和女孩子爱吃的一些零食。


筱欣去接冯燕了,老两口在家里倒紧张的不行,坐立不安。尤其是筱欣妈一会儿功夫就在门口望了好几次。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冯燕,但筱欣张口闭口总把这个姑娘挂在嘴边,而且自从认识了这个女孩子筱欣也仿佛换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死气沉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人了,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有时还哼个歌儿。就凭这一点他们就对这个姑娘充满感激。


终于,冯燕来了。亭亭玉立的身材、清清爽爽的面容、落落大方的举止,把老两口都看呆了。


冯燕也毫不觉得拘束,叔叔阿姨的叫着,又跟着筱欣妈在厨房做这做那、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


老两口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筱欣坐在那里看着冯燕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和爸妈说笑着,满脸的自豪。虽然是第一次来,可怎么看她都像自己家里的一员,那么的和谐和融洽。也就在那一刻他发誓他一定要她成为自己家里真正的一员,他要娶她、他要她成为自己的新娘;他要和她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病人不能结婚?宪法写了吗?


结婚会有危险?去他的吧!


于是,那天晚上他就把他的想法说了。


他说他想娶冯燕、他要结婚。



10


听了他的话,他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其实,他们早就想到两个孩子交往下去迟早会有这样的想法。


“筱欣,你坐下”,他爸指指面前的椅子接着说:“我和你妈早就料到你们迟早会有这想法的。冯燕的确是个好姑娘,我和你妈虽说才头一次见,可打心眼儿里喜欢。还有你,自打你认识了冯燕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我们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你看,你们这要是没病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爸,你别跟我提病,有病怎么了?谁规定有病就不能结婚?”没等他爸说完筱欣就不满的说。


“孩子,你先别激动。你以为我和你妈不想你快点结婚吗?我们做梦都想,村里和你同龄的孩子早就结婚了,我们做梦眼都馋。可你们都是病人啊!咱先不说危不危险,适宜不适宜,就说看病这一条。现在透析一次就得四百,每月至少得十二次,就是四千八,这还不包括口服的那些补铁的、降压的药,你算算那个月不得五六千?你要是和冯燕结了婚,那她就是咱家人,咱能不给人家看病吗?筱欣呀,就算把爸拆了骨头熬了油也供不起了呀!把那么好一个姑娘娶来却给人看不起病那不是害了人家吗?”


筱欣再也没有说话,父亲说的是实话。


透析不是治疗的方法,只是维持的手段。说穿了那就是一个无底洞,一个需要拿钱去填的无底洞。供自己一个人看病已经要了父母半条命,无论如何也再供不起一个人了。他默默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住。门外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钱,居然是钱成了横亘在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屏障。都说钱是万恶之源,都说钱买不来幸福的生活,可现在……,这真是绝妙的讽刺。


其实,钱好钱坏和钱本身有什么关系?全在用钱的人。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筱欣的这个想法就这样深深的埋在了心底,谁也没有再提。


只是,自那以后他每次见到她总觉得深深的愧疚、觉得对不起她。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11


筱欣从树林里走出来又倚在摩托车上怔怔的发呆。


他还没有想出半点头绪,父亲说的问题是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的。可是,能因此而拒绝她吗?拒绝自己所爱的人那颗火热的心吗?自己的心呢?怎么向自己的心交待呢?自己的心已经在滴血,难道让爱人的心也滴血吗?


 “不能,绝对不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曾经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也曾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对她好些,再好些,又怎能让她流泪滴血呢?”


一生一世,他苦笑了一下。


自己的“一生一世”究竟是多长?一个得了绝症的人的“一生一世”究竟是多长?十年?五年?三年还是两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是三年两年,十年还是五年,他一定要陪着她一起度过,活几年就照顾她几年、就爱她几年。


可是,现在可爱的人儿向自己跑来,向自己的怀里扑过来,自己却不敢张开双臂迎接她、拥抱她,世间还有比这更残忍和虐心的吗?


他向她家的方向望去,随即又收回了目光,仿佛那里有她殷切的眼睛,而那眼睛他不敢看。他知道她正望眼欲穿、她正等着自己的好消息,正等着与自己耳鬓厮磨,形影不离。自己呢?给她的只能是失望和泪水吗?不,那会伤她伤的太深;也会伤自己伤的太深。


 “对,可以这样呀!”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的站起来,兴奋的把摩托车狠狠地锤了一拳。


“怎么早没想到呢?爱一个人不就是要为她付出吗?”然后他骑上摩托车快速的向家里驶去。



12


冯燕的心里仿佛揣着一只小鹿咚咚的跳个不停。


筱欣已经走了好久了,大概快两个小时了吧?然后她又被自己逗笑了,才不到两个小时竟然被自己说成了好久,自己究竟是有多喜欢他?


的确是喜欢他,喜欢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喜欢的天不亮就风风火火的去找江月、喜欢的忘记了女性的矜持向他求婚。想到那一幕她又一阵的脸红耳热。他载着她,她搂着他的腰,然后她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你娶我吧!”


他猛的转头“什么?”


“我想嫁给你。”


他猛的停住车,双手扶住她的肩激动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吧!”她羞涩的不敢抬头。


他猛的一把把她搂在怀里。那一刻她的泪水喷涌而出。


他们就那样相拥着久久不肯松开、他们就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相拥着不肯松开。那一刻她不但不觉得难我情反而希望所有的人都看见。她要他们看见她也有人爱、她也有人疼、她也有人关怀、她也有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温暖的怀抱和安全的港湾。


然后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先送你回去,你等我的好消息。”


可是,现在两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呢?

他们家不同意吗?

是他父母不喜欢自己吗?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还是他不想结婚呢?

他为什么不想结婚呢?

怕危险呢,还是因为什么呢?


她坐立不安、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打开电视又关上、她倒杯水却把暖瓶塞子放到了杯子里。


这时,父母回来了,她这才意识到连饭都还没有给他们做。不过,也瞬间释然他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一样都是给别人打工,这会儿可能还没回家呢!他可能就根本还没见着他们呢,又怎么会有消息呢?


那么自己的父母呢?

什么时候把自己想结婚的想法告诉他们呢?

他们会同意吗?

要是不同意自己怎么说服他们呢?

可无论如何是要对他们说的,哪有女儿都向人家求婚了做父母的还不知道的呢?


晚上;不;等到筱欣有了消息再对他们说。




13


粥在锅里咕噜咕噜的熬着,菜在桌子上放着,却没有人吃。


筱欣他爸坐在桌旁的板凳上一支一支的抽着烟,他妈坐在角落里簌簌的落泪,筱欣用手支着头怔怔的发呆。


愁云,厚厚的愁云笼罩着这个家庭,气氛压抑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香烟燃烧时的滋滋声偶尔划破这骇人的寂静。


直面的时候终于来了,再也无法回避了。他曾经“残忍”的压制了孩子对于婚姻的渴望,其实他的心里也在流血。他多么渴望孩子能够结婚啊!看着别人的孩子一个个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多少次他羡慕到落泪。


可是,毕竟“生命”高于一切,总不能结了婚丢了命吧?


可现在孩子连命都“不想要”了。


就在刚才筱欣风风火火的回来对他说人家女孩子提出来想结婚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筱欣又兴奋的说:“爸,你别煎熬,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没等他插话筱欣又接着说:“挣不下钱我们可以省啊!现在我每周透析三次,我可以每周只透两次或者一次半(指两周三次)也行,省下的钱不就可以给她用吗?”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


充分的透析是保证生存质量的前提或者说是活着的前提,减少透析次数并发症会过早的出现,他不是不知道。可现在他连能不能好好活都不管不顾了你还能说什么?况且现在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也许可以“浇灭”一个孩子的欲望却“浇不灭”两个的,他不能他也不忍了。况且他们现在有着壮士断腕般的绝决。


“办,给孩子办。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让孩子们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他把手里的烟头摁灭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14


冯燕终于没有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筱欣送来消息就迫不及待的把她想和筱欣结婚的想法在饭桌上给父母说了。


他们惊讶的端着个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女儿要结婚?女儿居然要结婚?他们做梦也没想到。


自从上次被人家退婚以后对于女儿的婚姻他们就再也不抱任何奢望了。他们只知道筱欣经常接送她,也注意到自从认识了筱欣女儿和以前真是判若两人,开朗了好多,再也没有了以前忧郁的愁人模样。本以为他们就像冬日挤在一起的鸟儿只是为了互相取暖,不想竟成为了相濡以沫的爱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是终日的劳作使自己变迟钝了呢?还是对于这样的事根本就不敢想了呢?


高兴吗?当然高兴。


高兴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孩子太不幸了,花一样的年纪却经历了他人一世也不曾经历过的苦难。别说孩子了,他们有时都觉得活的没有意义。没想到孩子突然说要结婚,于他们真如枯木逢春一样。


“人家同意了?”

“还不知道,他让我等消息。”她不无担心的说。

“你啥时候跟他说的?”

“大概九点多吧!”

“什么?九点多就说了?这都快一点了,咋的,那屁娃还看不上你?等着,我找他去。”说着就向门外走。


冯燕她妈一把拉住:“父女俩一个德行,咋那么急呢?这才几个钟头,人家不得商量商量啊?”


正说着门外摩托声响,筱欣他爸进了门。


见筱欣爸来冯燕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赶紧端茶倒水,却不敢看他,心咚咚的像要跳出来。


然后,便借故回了屋,却把耳朵贴在门上看他们说些什么。


筱欣爸来带来的是好消息吗?


来的这个人我以后是叫‘公公’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能叫‘叔叔’呢?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15


 “大哥、大嫂,”筱欣爸先开了口,“我这次来的目的相信你们也知道,就是为孩子们的事儿来的。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主要是担心他们的身体,可孩子们都很坚决我也就同意了。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们是什么意见。”


说完看着冯燕父母等着他们说话。


“这个事儿孩子跟我们说过了,我们也有些犹豫,也是担心他们的身体。可你看自从两个孩子认识了以后这精神头儿不比以前强多了吗?转念一想与其窝窝囊囊的还不如让孩子们过几年舒心日子呢!这只要孩子们愿意我们没意见。”


“砰”的一声里屋的门打开了,冯燕走了出来,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激动的心潮澎湃,说话都有些颤抖:“谢谢叔叔同意我们结婚,也谢谢爸妈同意我们结婚”。


“像个什么样子?没个女孩儿样儿”,她妈瞪着她说。


她这才意识到失态羞的满脸通红。


“孩子你坐下,听叔叔给你说,”筱欣爸看着冯燕说:“你不要谢叔叔,其实你们早该在一起了,筱欣早就跟我说过说想和你结婚,是我生生的给拦住了”。


听他说到这儿冯燕一家人面面相觑。


“孩子,不是叔叔不喜欢你,叔叔做梦都想你们能够结婚。可是,唉!都怪叔叔无能,叔叔是怕你过了们儿给你看不起病啊!”说着他的眼中噙满了泪。“你说把你这么好的姑娘娶过了门却给你看不起病这不是害了你吗?”


冯燕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对筱欣说她想嫁给他时他虽然激动但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原来他有着无法对自己说的苦衷。不禁的也眼圈儿红了。


 “看着筱欣每天唉声叹气的,我这心里比刀搅还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想时间长了他就会把这念头慢慢的淡忘,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今天风风火火的回来说你对他说想结婚了,还说让我别发愁他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他说他可以把每周透三次改成两次或者一次半,省下的钱给你用,问我这样同不同意你们结婚?”


听到这儿冯燕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流了出来。


筱欣你竟拿生命来爱我,你放心我也会那自己的一生一世去对你好。去爱你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反对吗?就是再苦再难我也要成全你们,让你们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孩子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叔叔一定满足你。”说完看着泪流满面的冯燕、看着眼圈红红的她的父母等着他们说话。


“叔叔,我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也不要,只要我们能甜甜蜜蜜的生活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不比啥都强吗?”冯燕哽咽着说。


“是呀!老弟,孩子说的对。我们什么也不要,光看病已经够艰难了就别讲究那些俗礼了。还有,老弟呀!你别太煎熬,让孩子们高高兴兴的结婚去,结婚后冯燕看病的钱还是我们出。”


“大哥,那怎么行……”


“老弟,别说了,咱就这么定。其实,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分什么你我,我们一起帮着孩子们过几年舒心日子也就是了”。


病人固然是不幸的,其实家人的付出和所承受的煎熬有时比病人还有多的多。看着眼前的几位老人冯燕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恩人啊!我怎么报答你们呀!


筱欣爸看着眼前这通情达理的一家人、看着这善解人意的孩子终于落了泪。


他站起来握住了冯燕的手:“孩子,你放心,叔叔绝不会委屈了你,叔叔一定给你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大步的向门外走去。



16


冯燕坐在镜子前,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已经化完,两个女孩儿正给她侍弄着头发。筱欣站在不远处欣赏着她倾城的妩媚。


摄影师来了。


筱欣走过去扶起他美丽的新娘。


镜头闪动的那一刻她哭成了泪人。


经历了多少坎坷和艰辛终于走到了今天。生死于他们也都成了浮云,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那怕一刻亦是永恒。


【完】


征文大赛入围作品


作者: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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