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能够出乔布斯吗？

许锡良

 

激烈地批评当下的时政，而不反思产生这种时政后面的制度，或者激烈地批评当下的制度，却不反思产生这种制度后面的思想文化方式与价值观，这就像把腐败只对准蛆虫，而不问腐肉的存在一样。即使江山到了他手中，宿命还得轮回。当年共产党在野的时候，批评国民党的那些弊端，不是也很精准到位吗？可惜，今天不但完全恢复，而且变本加厉。

 

骂别人腐败，自己上台掌权，还不是一样？甚至可能还不如。人与组织都是靠不住的，关键还得靠制度。要改变的不是掌权的人，而是权力的运作方式，这才是真正的希望。

 

但是，中国国民的思维惯性常常对深层次的东西的反思没有兴趣，只图眼下的痛快淋漓。

 

不要看眼下中国再次兴起什么国学热，重新尊孔崇儒，那其实是完全不靠谱的。如果当局风向改变，全国的国学热立即就会变成死寂。所谓国学热，见风使舵者、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者比比皆是。当年全国“批林批孔”的时候，在全国可曾有过几个公开的儒家？这是自然的。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儒学本身就是见风使舵之学。在当下的中国尊孔崇儒，需要什么鸟胆识？需要的只是趋利避害人之本能而已。

 

胡适早在1926年就在《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一文开篇即说：“今日最没有根据而又最有毒害的妖言是讥贬西洋文明为唯物的（MATERIALISTIC），而尊崇东方文明为精神的（SPIRITUAL）。”这也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观念的依据，但是却是完全不靠谱的。因为“凡一种文明的造成，必有两个因子：一是物质的（MATERIAL），包括种种自然界的势力与质料；一是精神的（SPIRITUAL），包括一个民族的聪明才智、感情和理想。凡文明都是人的心思智力运用自然的质与力的作品，没有一种文明是精神的，也没有一种文明单是物质的。”但是，今日中国仍然在唱这种老调，以为物质技术可以是西洋人的，但是精神必须是中国人的，因为中国人精神优越。

 

想起前不久温州段高铁追尾，人们正感叹着：“请祖国慢些走，等等你的国民”的时候，随后上海地铁又发生了追尾重大事故。只要人家的物质技术，不要人家的科学精神，那能够行得通吗？

 

美国的苹果公司创立者乔布斯这几天去世了。难道中国人不能够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一点有益的启示？这个人是美国文化培养出来的，也是美国文化的象征。乔布斯一生充满传奇，他的真正学历只有高中毕业。然而却为人类创造了一个新世界——计算机、互联网时代——没有乔布斯，我们今天不可能人人都可以用电脑读书、写作、通信以及看世界。其实类似乔布斯这种人，在美国简直多如牛毛，之前的爱迪生就是更为传奇的人物，只是大多成就不如他大而已。在

 

中国，为什么出不了乔布斯这种人？中国人数千年时间里都活在孔儒的巨大阴影之下，一生所追求的东西无非是“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学禄耕馁，升官发财，即使像数学这样的学科，也只是账房先生用来计算钱粮的工具，但是西洋的数学从一开始就是哲学，就是关于宇宙的大学问。中国能够出乔布斯吗？一个迷信圣人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民族，怎么可能理解乔布斯的名言：“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一种文化让人迷信古人，崇拜圣人，因为圣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美国的文化则要求人们学会“请遵从你内心的声音，它们已经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学会“做最好的自己”，这个答案还不清楚吗？

 

乔布斯还说：“你的时间有限，所以最好别把它浪费在模仿别人这种事上。”然而不幸的是，中国人正是把一生的时间都用在模仿别人这种事情上了。他们每天都在问：我还有什么与他人是一样的——追求异质而有个性的独立生活。而许多中国人则每天都在问：我还有什么是与别人不一样的——追求同质而从众的生活。从到古代的圣人，到现在的榜样典型的树立，其实都是要把天下人都变成一个模型。创新——你的名字与中国人天然无缘。

 

做学问首先要有见识，然后才是求证的功夫。那个求证的功夫才是有效的。一些富有蠢见的人，却十分善于作繁琐的考证，去证明那个顽固的蠢见，反以这样的考证作为学术的标准。佛家用语说：宁可破了千条戒，不可违了一个识。“识”，就是见识。只有见识高明，所拥有的知识才有价值。罗素说：“这个世界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傻瓜与狂热分子对自我总是如此确定，而智者的内心却总是充满疑虑。”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并不追求当下的热闹，相反孤独与寂寞是他的日常伴侣，但总有一天人们会重新发现他的价值。

2011年10月8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