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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光教授唯美散文“家园”系列:《春•夏•秋•冬》(珍藏版)

乡村是城市之根,不仅是我们很多人的出生地,也是我们梦中的精神家园。乡村,曾经是那样的恬静、秀美,对乡村的记忆刻在我们灵魂的深处,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对故乡梦萦魂牵。乡村田园风光的消失,是社会进步中留给每一个人的一种痛。让我的唯美散文“家园”系列之《春》《夏》《秋》《冬》带你一起梦回如诗如画的故乡吧!

——题记

在冬天里,北面和西面的丘岭像一条蜿蜒的巨龙卧在那里,裸露着黄褐色的脊梁。南面,兀地突起一座黛青色的山峰,那便是龙的头了。在这条卧龙的怀抱里,两条灰色的林带和一片片雪白的芦花护掩着一条不太宽的季节河,沿着河岸迤逦撒下五六个村落。这里的人祖祖辈辈临河而居。村舍大都用黄土垒墙,白灰抹面,麦草苫顶,经济宽裕的人家,用黄土打个院墙,披上脊,再用青砖、红砖建个漂亮的小门楼。也有不少人家干脆种下一圈冬青、臭杞、野刺槐或其他灌木,有的甚至用朝阳花杆、玉米秸、高粱秸结起一道篱笆,拿废木头钉个简简单单的柴门,自自然然也就构成了一个院落,院里的人和院外的人看着心里都敞亮。院子里经过精心修整,辟出一块菜地,四季里种下各样时令蔬菜。就着院角,盖起猪圈羊棚鸡舍狗窝,人畜禽共住一院,和和睦睦一大家子。院墙和篱笆只是一个象征,邻居之间有什么事,不需过门,隔着老远呼一声,那边就应了。借个家把什儿都在墙头和篱笆上递。狗是 从来不会走错门的,但东院的猫爬到西院贪点荤腥,西院的鸡跑到东院下蛋却是常有的事。

冬日里北风卷起丘岭上的沙土把个天刮得昏黄。草垛旁,一头黄牛闭着眼睛悠闲地嚼着干草,它身旁的牛犊不安分,吃几口奶,撒着欢儿跑出去,这里嗅嗅,那里瞧瞧,一会儿又转回来,它不敢离开母亲太远。鸡和麻雀争先恐后地拣食着草堆里剩下的谷粒。避风向阳的墙根下,几个老人坐着马扎抄着手叼着烟杆凑在一起聊天。“该下雪啦, 下几场雪明年才有好收成。”其中一个说。但雪就是迟迟不下。

这个季节,乡村艺人开始走街串巷。一般是一个年长的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也有独行的。来到一家门前,看看门没上锁,并不去敲门,一来怕狗咬,二来恐主人嫌,站在门外,先自拉自唱起来。唯一的乐器是一把很旧的胡琴,唱的是《罗衫记》、《小姑贤》里的段子,地道的鲁东南茂腔。主人不开门,就一直唱下去。唱了一段时间,里面的人听出些味儿来了,吱呀一声门开,女主人拿着半块杂合面饼子或几页红薯干,眼里泪汪汪的,就手放进年长人肩上背着的褡裢里,叹息一声,返身关门。艺人就转到另一家门前继续唱。如果有两三拨儿艺人在同一天光临某家,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相比之下,货郎要比艺人受欢迎。货郎大都是熟面孔,步履轻捷,扁担格吱吱颤出一串串动听的音符,鼓声未落,身边已围了一大群妇女和孩子。在经过半天认真地讨价还价之后,精明的货郎用毛巾、肥皂、针线、头绳等小杂货换取妇女手中廉价的鸡蛋、粮食甚至闺女蓄了五六年的油亮的大黑辫子。女人们在与货郎的交易中总不忘给身边的孩子换几颗糖果,那是农家孩子们的奢侈品,总要放在口袋里许多天,馋了拿出来看看闻闻,直到快捂化了才舍得吃。

风越刮越烈,空气冰凉镇骨。看看头顶的云块挨着树梢,女人赶紧催男人到村东的菜园子里挖些窖在地里的白菜萝卜回来,自己忙着喂猪、添羊草、关鸡舍、往灶间抱柴禾、收拾院里堆放的杂物。

这场庄稼人苦盼已久的雪终于在傍晚时分落下来了。棉絮似的雪片像长着翅膀的精灵,借着风势,手牵手旋舞着,从高空飞飞扬扬地飘落,织成一张遮天盖地的巨网,数步之外视物不清。

落雪的冬夜孩子们钻进炕头暖暖的被窝里甜甜地睡去,大人们心里痒痒的睡不着,侧着耳朵静听雪落。女人依偎着男人的膀子梦呓般地说:“要是天上不下雪,下白面就好啦,那样我们就有吃不完的白馍了。”男人瓮声瓮气地回答说:“就是在下白面呢。”他分明听到了夏天磨坊里麦粉飘落的沙沙声。雪的寒光透过窗户映在屋里,屋里的热气已经散尽,有点冷清,男人禁不住把女人往怀里拉了拉。雪花敲在窗纸上,铮铮作响。

天还不亮,一家子都早早地起了身。模糊的天光下,女人已在西厢房馇好了猪食,男人和几个猴样精神的孩子扫完院子,又铲门前路上的雪,然后堆一个胖胖傻傻的雪人。男人咳了一声,抬头向远处望去,山野、小径、树林、村舍、篱笆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白,村前的小河也完全冻结了,像一条透明的玉带被人遗忘在那里,听不到水的声响。现在,雪是停了,但风却凶起来,雪野上一群群怒吼的狮子在追逐。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才从云缝里钻出来,满世界亮亮的晃眼。太阳一晒,雪开始融化,四处蒸腾着蒙蒙的水汽,与农家淡青色的炊烟混合一体,村庄隐进雾里。夜里经风一吹,家家房檐垂下长长的冰锥,树上结了松针样的树挂,浑身珠光宝气。置身其中,如处琼楼玉阁。

落雪的冬天庄稼人无所事事,无所事事的庄稼人在串门啦呱、打牌、下棋或者围着火炉面对一锅翻腾着的白菜豆腐粉条有滋有味地品着老烧中打发时光。有搭班子到外村唱戏的,没有自己戏班的村子就请外村的戏班来唱。劳累了一年,上苍怜悯这些生灵,给他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庄稼人总要在这段寂寞的日子里想方设法活出点儿意思来。因为,从现在到来年春天,时间还长着呢。

惊蛰未过,春雷已在山野里隆隆地滚动。

岭上的残雪已经化尽,沟沟坎坎和田埂上拱出星星点点的绿,苦菜、曲曲芽、刺刺菜、蒲公英、石蔓子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春色。太阳像个硕大的橙子斜斜地吊在天上,庄稼人脱下棉衣换夹袄。攒了一个冬天的地气开始摇摇地上浮,丝丝屡屡,把山川人物影得虚无飘渺。马车运肥,黄牛犁地,鞭声在嫩寒的天空下炸得特别脆生。毛驴拉着碌碡吱悠悠从麦行上碾过,畜力不够用人力,一群汉子并排着,背手侧身,碎步踏在麦行上,脚印一个挨着一个,这叫踩青,碾踩过的麦苗根基牢,长起来后不易倒伏。褐色毛虫样的花缀满杨树的枝条,两带淡绿的柳烟把整条河都给染透了,流过秋冬两季的河流清清亮亮,文静娴雅,一打眼可以看清水底的卵石和游鱼。一群黄嘴红掌的白鹅在河流转弯的地方嬉戏觅食。岸边,五六个农家媳妇和闺女在洗衣晾衣,棒槌捶打衣服的声音伴着谈笑声沿着河道传出很远。空旷的河滩上,几个孩童边跑边收放着手中的丝线,风筝越升越高,最后只剩下四五个影影绰绰的黑点儿。

头清明节还有两三天,许多人家就开始操持着竖秋千。荡秋千是农家的一大乐事。秋千竖起来,要在顶部插根长长的杆子,上面用宽宽的红布条绑块柳枝,让人掉远就知道这家人家竖了秋千。清明节又叫寒食,按祖先们的规矩三天不动烟火,这规矩在若干代人的承传中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庄稼人早晨依旧吃头天晚上做下的小米干饭,只给孩子们开个另例,每人可以从母亲那里得到两枚烫手的鸡蛋。清明节一大早,男女老少都穿戴一新,上些年纪的人还不大讲究,那些年轻的小伙、媳妇、待嫁的闺女和小孩子们都个个打扮得精神百倍,光彩照人。竖秋千的人家早早地开了门等待乡邻来。忽听院外一阵嘻嘻哈哈,一群人轰地抢进来,女主人忙起身笑脸相迎,寒暄几句,然后就让他们尽情地荡。谁家的秋千竖得高,谁家来的人就多,收的笑声和赞美就多,还赚下一份人情。最刺激的当数荡转秋千。转秋千一般要建造在四周有大树的开阔的场院里,因花费大,大都由公家出钱。选新伐的圆木作转轴,转轴上端固定一根横木,横木两头系秋千索。转轴下面的轴承由打在场院中央的木桩固定,上面的轴承则由扯在周围大树上的四根牛索栓牢。荡转秋千危险大,看热闹的人也就格外多,常常围着二三百人。两个精壮的小伙子发一声喊,迅速推动转轴,秋千索上的人就飞上了天,

红、黄、蓝、绿各色衣衫随风飘展,人耶?鸟耶?蝶耶?虹耶?分不清楚。天上的人发出声声尖叫,地上的人也一齐跟着惊呼。天上的人从索上下来,扪着胸口喘了半晌,夸张地说:“吓死我啦!”停一会儿又抢着上。

好雨当春而发,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田野像发酵的面团般膨胀起来。麦苗嗞嗞地向上拔节,从平常不注意的地方,东一簇,西一片,呼啦啦窜出许多花来,照得人眼前一亮。喇叭花攀上篱笆顶吹响号角,梧桐花凌空当当敲响紫钟,蔷薇在墙头展开孔雀的尾羽。桃花火红,杏花粉白,梨花似雪。这些花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姹紫嫣红,如云如霞,蜂拥着赶来闹春。雨声花香里,燕子、柳莺、金翅、麦雉都飞来了,昼夜常闻鸟啼。母亲说燕子识路通人性呢,它飞回来是找去年的家。燕子筑巢的时候,春色渐深,整个山村淹没在绿涛红浪之中。

几个闷雷响过,震得山摇地动。有人喊:“要下雨啦!”牲口尥着蹶子往回跑,人脚下生风,但人畜赶不到雨前头,还没跑下山岗,铜钱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远村近景被笼罩在一道厚厚的雨帘中。耳边只有风声雨声和水声。这场雨只下了两三个时辰就收住了,已是池满河平。

只要不下雨,庄稼人就闲不住。女人到园里摘几个紫英英的茄子,几根头顶黄花浑身长刺滴着雨水的黄瓜,几把豆角,再拔几棵葱,准备晚饭。男人扛着锨到地里排水防涝。老人孩子们赶着牛羊上坡。

暴雨使暑气消了许多,太阳从云间伸出几条腿,热气又开始向上升腾。牛羊在沟底啃着青草。一只鹌鹑躲在某个角落里发出低沉的鸣叫。一群叮当鸟在刚刚蹿出红穗的高粱地里飞起又落下。地瓜、花生的叶子绿得发黑,黍子挺直了腰身,玉米棒儿上挂着紫缨。山野里一片水光雾气。牧童站在沟坎上,手中的鞭儿有意无意地摇着,稚嫩的喉咙里唱出古老的农谚:

“云彩向东一片晴,

云彩向南一片蓝,

云彩向北一片水,

云彩向西小放牛的披蓑衣。”

云朵在歌声中逃逸。

下雨地里进不得人,汉子早早地收了工。有了雨水,就有了喷香黏糯的小米粥,有了金黄松暄的玉米饼子,有了面嘟嘟甜稀稀的地瓜,心里滋润润的,胸中有些东西往上冲撞,嘴一张哼出几句茂腔:“日落西山天黄昏,虎奔深山鸟奔林。虎奔深山把食打,鸟奔森林去栖身。……”扭头见落日把些云彩染成淡灰、绛紫、靛青、胭脂红、橘黄,像在大铁炉里炼金子。看风卷云舒,变换着图形:丛林茂密的山涧挂着一道宽宽的飞瀑,草原上烈马在奔驰。活脱儿把个人间搬到天上。

太阳离西岭还有一杆子高,炊烟已从农家的烟囱上袅袅升起。苍茫的暮色里,马嘶驴鸣猪哼牛哞,知了喝了过多的雨水嗓音有些沙哑,鹅鸭昂着脖儿拐过院角,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飞上垛顶宣告它的胜利。在这雨后的傍晚,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欢欣雀跃,奏出山村仲夏的交响。

吃过晚饭,男人们到街心的十字路口扎堆。茶炉铺的炉火正旺。李木匠把儿子刚寄来的龙井拿出来给大家品尝。庄稼人在一起谈这场雨水,谈哪块地里的庄稼长得好,谈哪块地收获后该种些什么,谈三皇五帝《水浒》《聊斋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腥气、苦艾的辛辣和麦草的香味。直到很晚了,一轮水淋淋的蓝月亮才从河的下游升起,它在一家屋顶上喘喘气,

继续往树梢上爬。河在村前轰响,蛙声时疏时密,时起时歇。如诉如泣的箫声踏着泥泞幽幽而来,瞎子又在想他的老婆了。

孩子躺在大人身旁的蓑衣上睡着了。夜色如冰。

明天定出毒日头。

秋天的阳光清清亮亮的,像透明的糖稀。逐渐凉爽起来的风里,偶尔会有一两片树叶从枝头优雅地飘落。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云镶嵌在珐琅色的背景上。不知哪位粗心的画家把调色板丢在山野里了。高粱燃起熊熊的火炬,玉米、大豆、谷子披一身沉甸甸的金黄,红薯、花生以一种褐绿驳杂的色彩,展示着自己的谦逊、朴素、平实和成熟。粉嫩的荞麦花摇摆出少妇的千娇百媚,细心守望着翠生生的白菜和萝卜,看花了蜜蜂和菜蝶的眼睛。野菊、百合、蒲公英、苦菜花、搭蔓子花、猫耳朵花……一片片,一簇簇,开遍沟沟梁梁。蝈蝈的叫声充满激情。人畜不经意走过,会惊起草丛里的几只蚱蜢,翅膀下闪着霓虹的光晕。大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丰腴、芬芳、生动和诱人。

这是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庄稼人踏着露水上坡,戴着星星回家。白净的山道是大地的血脉,从四面八方通向村庄,把一个储满希冀、汗水、阳光和欢笑的饱满的季节送到每一幢茅屋下。当风霜把庄稼人的脸膛镀成结实的酱色,场院里的草堆成了小山,粮囤里已储备下来年的口粮。等种下冬小麦,庄稼人将牲口赶进棚里,心疼地拍拍牲口的脑袋,在石槽里加上两把好料,然后把犁具、锄、镰、锨、镢擦得锃亮,挂到屋檐下的墙壁上,庄稼人一年的辛苦劳作也就结束了。

大雁缓缓划过村庄的上空,暮秋的太阳依旧软软的、暖暖的,院角的杨树树叶还没有落尽,糖稀样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女人的身上。女人身后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串辣椒和几辫苞谷。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觅食,一只花猫卧在女人的身边懒慵慵地打瞌睡,女人坐在苇席上埋头剥着苞谷。女人的脸端庄而安详,目光里流露着感激和幸福的神情。

男人把猎枪横扛在肩头,昂首挺胸走向山野,脚步坚实而自信。他穿过一条沟,又爬上一道梁,举目环视四周,收获后的山野空旷静谧。他仰起脖儿,憋足劲儿,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亢奋的呐喊:“哦——嗬——嗬……”他的声音激越、豪迈,在沟沟梁梁上久久回荡。

一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要酿酒,满村飘着酒香。人们用五谷酿成的香醴祭祀上苍、土地和祖先,为来年祈福,在浓浓的酒香里,静待第一场冬雪的降临。

(欢迎读者朋友们点评!)

作者简介:

陈玉光 我国哲学、伦理学、文化学、“三农”问题、城镇化、社会学研究学者,当代小说、散文、童话、寓言作家和诗人,山东省哲学学会理事,山东省农村改革与发展研究会常务理事,山东省社会学学会常务理事,山东省行政学会理事,教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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