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堂呉汥涌

 民初，鴛鴦蝴蝶派小說風靡一時，其中以徐枕亞為該派翹楚，有“哀情巨子”之稱。徐氏富文才，早年就讀常熟虞南師範學校，期間已積詩稿八百有餘。其一生印行之書，亦屬洋洋大觀。所著《玉梨魂》再版數十次，銷行幾十萬冊，以鴛蝴派典型視之。徐氏情事悱惻，多為掌故家所述及。其任教無錫某小學時，與租住地陳姓寡婦相戀，終以悲劇告終。《玉梨魂》即以此為原型所作，書中何夢霞則夫子自道也。徐後娶蔡氏蕊珠為妻，蔡氏出身名門，閒雅靜淑，奈徐母乖戾虐待，竟逼二人離婚，遂接蕊珠至滬，因抑鬱勞瘁致小産，又失於調養，遽於逝世，年僅廿九。徐痛悼，取號“泣珠生”，又撰《亾妻蕊珠事略》、《鼓盆遺恨集》、《蕊碎珠沉記》、《悼亾詞》一百首、《雜憶》三十首。悼之未久，因《玉梨魂》結意外姻緣。末代狀元劉春霖之女沅穎待字閨中，讀該書而備極欽慕，作書附詩，投寄枕亞。自此詩簡徃還，時相唱和。徐有句云：“卻從蕊碎珠沉後，又遇花愁玉怨人。”“瞥眼華秊銷綠鬢，銘心知己拜紅裙。”後由徐師樊樊山作伐，結為秦晉。然沅穎嬌生慣養，下嫁之後生活並不慣常，一病纏綿而香消玉殞。徐一再悼亾，頽喪消極，返常熟後開設“樂真廬”，鬻書印以為生計，然生意慘淡，唯仰屋興嗟。某日有客持潤求書，見徐憔悴落拓，頗多懷疑，後竟謂所書為偽，堅欲退件。然潤金早已易米，恰徐友來，付私囊始得以解之。徐晚境可憐，貧病交迫，歿於一九三七。視其一生，正莫脫“哀情”二字也。其另著《刻骨相思記》中有句：“落落青衫，一文之錢不值；疊疊黃卷，千鍾之粟何來？夢裏名山事業，自知辜負千秋；眼前末路生涯，竟嘆艱難一飯。”自況之語，讀之泫然。徐又喜文虎，為海上萍社巨子，曾自謂：“秊來與萍社諸君子角逐于謎塲，所製不下數千條一”。昔秊常熟琴心茶社內設琴心文虎社，由徐枕亞、王吉民、胡素公主持，刊有《琴心文虎初集》。徐氏又撰有《談虎錄》、《文虎偶存》、《文虎瑣談》、《廋辭選存》、《燈虎彙編》諸書，則小說家外，又可謂為謎界專家。予近偶獲徐氏手書謎箋二條，其一鈐“虞山枕亞”朱文印。該謎式為右側方格錄古詩句一，隱去一字，左側圈內錄五字為其所射者。實五字皆適，而射原句之字，誠考遊戲者熟記古詩之能力也。漏盡燈下，撫此片褚，遙想前人風雅，復感徐氏之時命，則又唏噓再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