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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第十八卷│感类篇第五五(8)

【原文之八】

又问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武王之命,何可代乎?”应曰:“九龄之梦,天夺文王年以益武王。克殷二年之时,九龄之年未尽,武王不豫,则请之矣。人命不可请,独武王可,非世常法,故藏于金縢;不可复为,故掩而不见。”难曰:“九龄之梦,武王已得文王之年未?”应曰:“已得之矣。”难曰:“已得文王之年,命当自延。克殷二年,虽病,犹将不死,周公何为请而代之?”应曰:“人君爵人以官,议定,未之即与,曹下案目,然后可诺。天虽夺文王年以益武王,犹须周公请,乃能得之。命数精微,非一卧之梦所能得也。”应曰:“九龄之梦能得也。”难曰:“九龄之梦,文王梦与武王九龄。武王梦帝予其九龄,其天已予之矣,武王已得之矣,何须复请?人且得官,先梦得爵,其后莫举,犹自得官。何则?兆象先见,其验必至也。古者谓年为龄,已得九龄,犹人梦得爵也。周公因必效之梦,请之于天,功安能大乎?”

【字词】

1、不豫:古时指帝王生病

【拙解】

又问:“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武王之命,怎可代替?”回答说:“武王曾做增寿九年之梦,上天减了文王寿命以加予武王。灭殷朝之后的第二年,所增九年之寿尚未到期,武王生病,周公便祈求上天愿代替武王去死。人的寿命不可以祈求上天延长,唯独武王可以,此非世间常法,故而藏册书于金縢;此类事不可以再有,故而掩藏而不示与人。”质疑说:“武王做增寿九年之梦时,武王是否已得文王之寿?”回答说:“已经得到了。”质疑说:“既然已得文王之寿,武王之命自会延长。灭殷第二年,虽然生病,仍将不死,周公为何要祈求上天代其去死?”回答说:“君王授人以官爵,商议已定,并未立刻授之,需经尚书曹指令文书官吏写成奏书,然后得君王认可批准才能正式授之。上天虽然减了文王的寿期加与武王,仍需周公向上天祈求,然后才能得之。寿命期数精细妙微,并非一梦所能得到。”回答说:“武王做的增寿九年之梦便能够得到。”质疑说:“武王做的增寿九年之梦,文王在梦中给予武王增寿九年。武王梦见上帝给予其九年增寿,那么是说天已经给予其九年增寿,既然武王已经得到九年之寿,何须周公再祈求上天?人将得官位,先梦见鸟雀,即使以后无人举荐,仍会得到官爵。为何?预兆征象已先出现,效验必会实现。古人称年为龄,已经得到九龄,如人梦见鸟雀一样。周公以武王之梦必有效验,祈求上天自己代武王去死,其功怎能称大?”

【小议】

姬昌,即周文王,大约公元前1050年崩逝,享寿九十七岁。太子姬发继位,号为武王。克殷三年后(约公元前1043年),武王驾崩。文王高寿,武王却是在灭殷建周后三年便弃世而亡,或许是伐纣兴周的过程太过辛苦,以致于使姬发耗尽了心血,染病便即不起。做一梦便能增益九年之寿?倘若武王当真做过那一梦,也是他见天下已然归周,自己实现了改朝换代的宏大抱负,欲多享受一番拥有天下的成就,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文王近百岁方才离世,留给武王的在位时间并不太多。史书所言武王在梦中得到天夺文王之九年寿期,那么是上天不喜文王故而夺其寿?儒家尊文王为圣,天何以擅夺圣者之寿?上天为武王增寿九年,是因为武王为上天所喜的“圣王”?武王却为何年仅五旬便驾崩离世而上天不允其多享几年天下?上天何其混乱!实则与上天无关。文王长寿,武王“不豫”而早亡,都是他们自已的身体情况所决定的。文王善而少争,即便被囚羑里亦能静心推演周易,心无焦则身少疾,故而得长寿;武王有霸业之心,继位第二年便开始筹备率众伐纣,夺得天下之后又为分封诸侯、安抚天下殚精竭虑,终于在灭商后的第二年便病倒了,在位十九年即离世。后世常以玄幻之说将其欲赞颂的“圣”者神化,或以“天”之名说人间之事,尤以儒家经典传书为甚。为了尊崇“圣”者,有些古人当真是脑洞大开,无所不用其极,越是玄奇,世人却越是相信。有些人对于那些离奇的传说并不是真的相信,只是很善于加以利用。比如传说中的刘邦之母是在梦中与“神遇”而得孕,生下了后来的汉高祖。这样的传说被汉室历代帝王认同,甚至还出现在太史公的大作中,他们或许也知道这传说的奥妙所在,只是心照不宣,不能说破。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事不能说破?说破就没有意思了。

王充(公元27年-97年),字仲任,东汉时期思想家,唯物主义者。

《论衡》共三十卷,八十五篇,其中《招致》篇仅存篇目,实存八十四篇,是东汉思想家王充重要的唯物主义著作,展示了一定的唯物主义思想,但也包含了一些重“命”思想。《论衡》的出现,在中华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由于作者身处的时代使其世界观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并不影响其著作的历史重要性。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研究和对待历史经典和思想文化的科学态度。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诸子百家各有千秋。品读国学经典,从中汲取有益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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