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山先生
有一天和尚小云先生谈到戏改问题,尚先生说:“我们现在改戏同时,还得注意改人。过去的艺人只顾个人发展,赚了钱,只顾个人享受,到了自己腿一伸,眼一闭,什么都完了。从前有个读书的老先生送过我们一句话,他说:'你们做梨园行大多逃不了八个字的批评,就是:老境堪怜,身后萧条。’这话现在想起来过去的情境,真一点儿也不错。”
“就拿金三爷(少山)来说,他得算头一块牌子的名角儿吧?以前甭谈,就拿他打民国二十五年到三十八年这一段来说,在北京唱戏挣的钱比四大名旦还要多,那真是红极了,上台转一转就是拿大钱。可是到了临死那一年,贫病交加,凄凉的很。”
“有一天我去瞧他的病,真是四壁萧然,只剩下一张床,几张凳子。他的两位夫人坐在床边,少山躺在那儿,脚肿的这么大。”他抬起两掌一比,大约有一尺来长。“脸上苍黄,也浮肿着。那么大的个儿,一见了我就哭起来了,他说:'我一辈子交了俩朋友,一个是你,一个是兰芳。有您这两个兄弟给我唱两天义务戏,我也不□了,够我吃上个周年半载的啦。’我听了他的话心里真难受,当时安慰安慰他,好好养病。另外,给找大夫替他瞧。那年我内人也正在生病,请的是北京四大名医之一的孔大夫瞧的。我们两家隔不多远,孔大夫瞧完我内人的病,就上金家瞧。可是他已病入膏肓,吃药也不过是尽尽人事了。”
金少山《赶大元》
“在那时候有个朋友值得特别一提的,就是在上海开皇后戏院的张镜寿。金三爷早年曾在他馆子唱过戏,他听说少山病得很惨,自动在上海发动义演,汇了两亿到北京。钱寄到的时候,少山是已经过去啦,由我转交给他家属。那时法币不值钱,这笔钱除了办少山的后事以外,所余也就无几,我们后来替他唱了两天戏。不过那时候市面不好,也没有卖多少钱。”
我听了尚先生这段话也为之黯然。“金少山在北京唱戏挣了那么多钱,怎么一下子都花光了呢?”
“一方面是他在生活上舒服,一方面也是他的交际大,指着他吃饭的人多,这就不免财来财去啦。”
“他的后人怎么样?”
“他有一个儿子是承继过来的,岁数又小,还接不上。”
在结束这段谈话的时候,尚先生这样说:“从我出科起到现在为止,四十年当中,所见到的梨园行生前有能为、有名誉、也挣大钱的,临了总逃不了前面那位老先生说的八个字。要我数,可以数出两火车的人来,这真够我们警惕的。”
他又说:“现在好了,共产党、人民政府对于老艺人都照顾得很好。”
《新民报晚刊》
1951年4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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