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宝栋：我所知道的陈幼亭

1956年，我被录取于在杭州的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中国画系。时年20岁。原来我除了爱好绘画之外，就爱好京剧。喜欢看戏，也喜欢唱。以之入迷的程度。能入取美术学院已经满足了我的心愿。而爱好京剧则是我另一个追求的目标。我初到杭州，安定了入学程序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看京戏的事，知道杭州的东坡剧院是演出京剧的剧场。是我特别关注的场所。这个剧场不大，大约能容纳四五百观众。音响效果好，在剧场三楼最后一排，也能清晰地听到台上的演唱效果。票价也适宜一般工农群众。如果周日开演日场，票价降半。所以营业情况很好。我每逢周末必到。当然都是购买三楼的低价票。因为经济条件有限，为了多看几场。那时我来杭州读书，父亲每个月给我15元生活费，包括伙食、洗理以及学习用品等费用。有时不够再向家中索要一些。但是还要精打细算。在这种条件下每月能看几场京剧，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那是满足不了我的欲望的。

于是我就设法去后台与演员交朋友。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我的绘画手段作为媒介。我第一个对象是宋宝罗老师。我画了一幅诸葛亮的戏像，请我的老师诸乐三先生题了款“经济南阳一卧龙”在一次看戏的时候转入后台送给他。宋老很高兴。因为他也是一位画家。一方面他看我年轻，也有爱护我的意思。对我说：“明天你来，我也有东西送你。”

次日我晚上去后台看他，他拿出一卷纸给我，打开一看是一幅四尺条幅水墨小鸡。完全是齐白石风格。而且落了款。论价值远远超过我的小幅作品。我告诉宋老，我父亲的名字，他听了很高兴。这样我打开了加入后台的通途。因为宋老是我的长辈，他在后台很忙，我不能多打搅他，而陈幼亭是青年，也是我追慕的对象。就去找他聊天。他没有角儿的架子，我作了自我介绍，当他知道我的年龄后，就说我们同年！比我大几个月。我们马上就兄弟相认，非常高兴！成为我的铁心朋友。

通过宋宝罗与陈幼亭的结识，我开始广泛接触剧团各行当各岗位的人员。我的兴趣是全方位的，因为听听唱片学唱，我是比较喜欢老生的，但是从欣赏艺术的角度来看，我是生、旦、净、 丑都喜欢的，此外对服装、道具、盔帽、化妆、砌末都有兴趣。我一到后台，就好像进入了梦想的浪漫世界似的境界里，美不胜收。后来我又带了速写本，对他们进行速写，既是我的课外练习，也是扩大友谊的良好手段。于是台上的演员争着让我画，画好了向我讨去，我也甘愿相送这样就成为朋友。直到现在还有人说起此事，而且将那时画的速写保留着。

通过我给剧团演员画速写，对我来说练基本功，多多益善，而且作为送人交友也是很方便的。因此很快我就交上了很多朋友，几乎遍及全团。各行当都有，甚至跑龙套的。但是和我最亲密的人却是陈幼亭。当时的“杭京”每天都换戏，一年之中，很少重复。因为他们角儿多，每个人的肚子里又宽，本戏、折子戏、新编戏、连台本戏都有。而我后来进出后台不用从前台出入了，直接从直通后台的边门进出。因为剧团的人几乎都和我认识，夏天因为要通风，边门是敞开的，我可以直进直出。因为我看的传统戏多，了解的有关典故也多，都是从“杭京”得到的。陈幼亭的演出我非常了解，他的长靠、短打、箭衣戏，俊脸、勾脸、髯口各种类型都看到。如：挑华车、长板坡、冀州城、定军山、阳平关（黄忠、赵云）、伐东吴、战马超（马超、张飞都来）、夜奔、杀四门、恶虎村、宏碧缘（余千）、加兴府（鮑自安）、驱车战将（南宫长万）等等。他的绝招是“鹞子翻身”、“扫堂腿”、“铁门坎”“飞旋子”和“加兴府”中的跟头等等，都脚下干净利索。当时他仅仅二十多岁，个头、扮相都相当成熟，一点也没有孩子气。真是国内少有。比后来的“梅花奖”获得者的水平一点也不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