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青藤狂歌》绍兴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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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牙舞爪
的青藤
Ivy song
《青藤狂歌-徐渭》之一-吴凤花、李敏
那张牙舞爪的青藤
吞噬的不仅仅是徐渭
X 雨点
2017年7月31日晚，酷热未凉的绍兴市绍剧艺术中心，由吴凤花和李敏主演的越剧《青藤狂歌》迎来了首演。剧场外，世界各地的戏迷送的花篮在大厅排了一圈，剧场内，几十位专家和三百多名各地赶来的戏迷让不大的绍剧剧院座无虚席。
说到徐渭可能有人不太熟悉，就连我的好朋友，绍兴本地某大才女谈到这个人也说不知道，当然了，作为如皋人，我对李渔也知之甚少，。但是说起徐文长，恐怕就很多人能想起这个名字，而我脑海深处，还能想起小时候在夏夜的星辰下，外公给我讲起他的一个个奇闻逸事。
徐渭是个颇有争议性的人物，后代对他的评价是一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道家、军事家，作为集五家之大成者，八次乡试未中，九次自杀未成，晚年亦癫亦狂，因杀妻而坐牢七年，所以说，很难用一言两语来描述这个人的一生。朋友问我，这部戏讲的是什么？我竟无言以答，这部戏，只言片语无法介绍。
全能怪才的故事
越剧常常是才子佳人戏，如《盘妻索妻》，如《五女拜寿》，如《陆游与唐婉》，而《青藤狂歌》，虽说男、女主角也是郎才女貌，但显然不是一部才子佳人戏。
▲ 吴凤花《青藤狂歌》剧照
首演发的节目单上这样介绍这部戏：“讲述了怪才徐渭的唏嘘人生，颂扬真善美，也诉说苦难。旨在表现徐渭一生飘零、寂寞孤苦的境遇，表达徐渭“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怅惘与不平……《青藤狂歌--徐渭》通过讲述饱受命运摧残、历经人格锤炼的徐渭和一个孤独的、泪痕满面的徐渭，歌颂人间真善美的人生态度。”但我更能接受本剧编剧余青峰对这部戏的介绍，他说：“我写的徐渭，不是‘阿凡提’式的徐渭，而是八次考试，全落榜，九次自残，也没死成，令人唏嘘的苦难的徐渭，一个坚守独立人格，却又陷入精神滑坡痛苦的徐渭。”
▲ 李敏《青藤狂歌》剧照
我把《青藤狂歌》定位为一部人文戏，而这部人文戏，讲的是一个狂人，相对于莺歌燕舞的才子佳人，狂人的狂、癲，怎么表现出来，这在表演的层次上有着较高的要求。
《青藤狂歌》的色彩基调就是黑与白，舞台上少有其他颜色，背景也没有多少彩色，徐渭的衣服出场时白色的长衫上少许黑色渲染，越往后，衣服上的黑色越多，白色越少，我猜服装设计秦文宝老师是这样考虑的：一个人，本来是一张白纸，年龄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越可能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色。潘氏的衣服则有点奇怪，初逢时少女天真浪漫的粉红色倒也不难理解，有外敌入侵担惊受怕时是紫色，被倭寇凌辱后是黑色间杂着刺目的血红色，到最后自杀时变成了奇怪的大红色，这大红色大概是寓意是潘氏为保住徐渭顶罪又自杀而血洒当场。只是这大红色一般表现是大喜之事，这种情形下喜从何来？
▲ 郑蔓莉《青藤狂歌》剧照
本剧的道具中大量地用到了“青藤”，在未进剧场前，我一直在想象剧中如何表现“青藤”，我一直以为会用到动画技术，演员表演时，青藤在背景幕布上一点一点伸展，直至张牙舞爪铺满整个舞台。在演出当天上午我跟朋友去绍剧剧场踩点，一看背景好像很简单，例外的是舞台上面吊着好多粗粗“青藤”，黑乎乎的好不惨人，如此写实是我没想到的。装台的师傅说舞台搭了一天一夜，30号彩排边排边改，忙到晚上12点半以后才结束。
中国古代文人讲究一个气节，《左传》里就有“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所谓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士可杀不可辱”，同是明朝的方孝儒更是其中的代表，拒绝为新夺位的明成祖朱棣拟诏书而“虽灭十族，亦不附乱!”因为气节搭上了870多条生命，都是文人把气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体现。
但是在《青藤狂歌》中，为了闽浙百姓抗倭筹措粮饷，徐渭昧着良心为胡宗宪捉刀给严嵩写贺词。一方面，他眼看自己的恩人、知己胡宗宪身为封疆大吏，也不得不为了军饷而邀宠献媚，一方面，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明知严嵩祸国殃民，笔下却称其为“三朝耆旧，一代伟人”，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差距，身心分裂的巨大痛苦，让徐渭陷入了彻底的癫狂。
如果，你没有一次次在乡试中落弟；如果，你没有在良知与前途之间徘徊过；如果，你未曾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踟蹰；如果，你没有体会过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归隐山林的无奈，那么，你很难体会到徐渭的绝望。未曾在深夜饮泣过的人，不会懂得他人的悲伤。
借酒消愁愁更愁
这一段的表演，花帅把握得极有分寸，从严词拒绝，到为胡公家国天下的情怀所打动态度渐渐缓和，自己也认为“颂辞一篇算什么，孰国孰重暗自掂”而这颂词，读一遍，自己的内心就被刀割一次，再读一遍，还是不敢相信是这样的谄媚之词是自己写的。
他蹲下身去，深深地埋下头，羞愧得无地自容。一生追求的真善美到最后因为这一篇颂词而杳杳无期，为奸臣写颂词这样的污迹一生无法甩脱甚至会被后人所不齿。当胡宗宪为闽浙百姓拜谢他时，他双手以袖掩面，无颜以对。至此，他对这个社会无比失望，对自己甘于堕落、谄媚献词无比厌恶，他借酒消愁，但借酒消愁愁更愁，过多的酒精刺激，徐渭的思维逐渐趋于混乱陷入癫狂状态。
要把这样一位才子，演至癫狂而不是疯狂的状态，对演员的功底是个严峻的考验。徐渭是一个狂人，但他不是一个疯子，他是才华横溢的狂，他是桀骜不逊的狂。演出时的情绪从平和，到激荡，到癫狂，层层递进。大段的唱腔，激昂、飘荡，台步急速、错乱，醉酒后的神态飘忽、迷离，演到最后撩袍登椅子跳上桌，在桌上天旋地转无力地瘫倒。这对演员的表演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编剧余青峰说，这部戏等了花帅好几年，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那么余编剧是觉得花帅身上有这个特质，可以演好徐渭这个人，这个狂人。即使如花帅，演过陆文龙，演过陈琳，演过龙马将军，而这次演一个亦癫亦狂的狂人，这恐怕也是首次。
我相信花帅为如何演好、演对徐渭而苦恼过、彷徨过，2017年7月28日的微博上她这样写道：“时值盛夏，酷暑难耐，然而我和剧组的朋友们一起在日夜奋战中、苦苦寻找中……叹一下、笑一声，身儿颤、影儿昏……”
从心理学角度讲，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兄弟姐妹最多欺侮的孩子，在长大后最有可能出现各种心理和行为问题。纵观徐渭的成长过程，年幼时饱受两个年长他二三十岁的哥哥的欺凌，长大后又怀长不遇倍受打击，生理与心理都受到极大的刺激，形成了典型的人格分裂。史书上写他杀妻，本剧2012年发表的剧本里也有这个情节，本次演出舞台上展现出来的是因主考官一再嘲笑讥讽，徐渭失手打死了主考官，妻子潘氏自愿抵罪，以砚台击额而死。我想这也因本剧的主题要求而作的修改，本剧旨在弘扬真善美，如果加上了杀妻情节则与主题不符，所以此处的修改也能理解。
▲ 李敏饰演潘氏
本剧的女主角潘氏由李敏老师扮演，年轻潘氏俊俏玲珑，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儿女神态，被倭寇凌辱后怯生生不敢见徐渭，而当发现徐渭误杀考官时又勇敢站出来抵罪。敏团的嗓子一如既往的好，王派韵味浓。
扮演胡宗宪的是温州越剧团的郑曼莉老师，正气凛然，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视徐渭为知己、谋士。徐渭在追随胡宗宪的那几年算是他人生的高峰，有机会为国家和百姓效力，当胡宗宪被陷害后，徐渭的命运也随之急转直下。
晚年的徐渭，挽着青藤，唱出了这一生的慨叹：
夕照浓，晚风寒，
形影相吊两鬓斑。
这一生，行行止止太荒诞，
这一生，磕磕碰碰太艰难。
这一生，有多少沟沟坎坎，
这一生，只落得孤孤单单。
这一生，常随那亲人离散，
这一生，一霎儿痴，一霎儿狂，
一霎儿癫，一霎儿傲。
傲骨铮铮，似癫似狂。
终究是痴心飘零，自欺自瞒。
……
解不开啊，扯不断，
命中罗网苦纠缠。
欲哭声声慢，
长歌薄暮残。
......
没有过多的道具，白描般舞台只剩下张牙舞爪的青藤和年迈的徐渭，真正是叹一下、笑一声，身儿颤、影儿昏……这一大段唱腔深情、悠扬，听得非常过瘾。
提点不足，剧中嘲笑徐渭的秀才，沙场上作战的士兵，均以剪影的方式呈现，但是灯光似乎没有配合好，剪影投射到幕布上有时并不清晰，甚至有时有点混乱。潘氏自杀时的背景男声演唱，到最后巨大聒噪到有点刺耳的地步。徐渭误杀主考官时掷出的砚台，潘氏出场时还在徐渭手上，难不成徐渭画画时手上有两块砚台？是不是应该从主考官尸体旁捡起砚台才符合当时的场景？
总之，《青藤狂歌》，是一部值得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的越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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