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母》艺术的完整性

安志强  陈国卿

《探母》是一出唱工吃重的戏，然而, 它又不单纯是一出唱工戏, 它不仅重唱, 同时也注重念白、表情动作、舞蹈, 乃至文武场的伴奏、服装头饰、人物造型等艺术创作的各个方面, 因而显示出它的艺术完整性。

首先, 作为剧中的主人公杨四郎的扮演者—— 老生演员, 应该具备文武兼能的艺术功底。他要有一条禁唱耐听的好嗓子，这个条件不具备, 第一场戏“坐宫” 的表演便不能胜任。设想, 该场老生的唱段几乎囊括了生行西皮唱腔的所有板式一一【导板】、【摇板】、【慢板】、【原板】、【二六板】、【快板】、【哭头】等, 各种板式均有相当吃重的唱段或唱句。在完成这些吃重的唱腔演唱之后, 最后还有一个高难度的〔嘎调〕煞尾。若演唱时, 前面各段唱只能勉强应付的话, 那后面的〔嘎调〕势必唱不好, 演唱艺术的表现力受到破坏, 全场的演出便告失败。

奚啸伯、陈丽芳《坐宫》

“坐宫”一场的唱工经受考验之后, 演员接下来便要经受繁重的唱、舞兼蓄的表演考验。如“过关”一场, 四郎遇国舅把关盘问, 唱【快板】“听说一声要令箭, 翻身下了马雕鞍。用手取出了金砒箭, 把关的儿郎你要仔细观。” 边唱, 边下马, 边取令箭,几秒钟的功夫, 演唱结束, 全套动作完成,正好把令箭亮在国舅的面前。这一套表演要快、干净、漂亮, 嗓子、身上、脚底下, 不管哪方面没顾上, 表演便要受影响。

又如“巡营”一场, 宗保唱毕, 四郎在“紧锣”声中上场, 走小圆场, 唱【快板】，唱毕, 四郎加鞭策马, 扔马鞭, 佩剑翻吊毛, 这一套表演也要在瞬间完成, 同样需要文武兼备的扎实基本功的保证。

探母出关

【1931年蓓开唱片】

谭小培饰杨延昭、谭富英饰杨延辉

谭小培谭富英见弟 来自京剧道场 00:00 06:04

杨延昭：[西皮导板]一封战表到东京，

　　　　[西皮原板]宋王爷御驾亲自出征。

　　　　　　　　　我的儿宗保当头阵，

　　　　　　　　　于中途路上遇见仙人，

　　　　　　　　　得来了天书三卷整，

　　　　[西皮流水]才知道番邦阵有名。

　　　　　　　　　将身且把宝帐进，

　　　　[西皮摇板]众将到来破天门。

（白）拿住番邦将，升帐问端详。将番邦奸细押进帐来。

杨延辉：[西皮导板]大吼一声如雷震！

　　　　[西皮快板]杨家将令鬼神惊。

　　　　　　　　　大胆我把宝帐进，

　　　　　　　　　上面坐的同胞人。

　　　　　　　　　将身站立丹墀地，

　　　　　　　　　问我一言答—声。

杨延昭：[西皮快板]本帅开言来审问，

　　　　　　　　　你是番邦什么人？

　　　　　　　　　家住哪州并哪县，

　　　　　　　　　要见本帅为何情？

杨延辉：[西皮快板]家住山后磁州郡，

　　　　　　　　　火塘寨上有家门。

　　　　　　　　　我父令公官极品，

　　　　　　　　　我母佘氏老太君。

　　　　　　　　　贤弟下位把兄认，

　　　　　　　　　我是你四哥回宋营。

杨延昭：（白）呀，四哥失落番邦一十五载，今日怎能脱离龙潭虎穴？

杨延辉：（白）唉！一言难尽呐！

　　　　[西皮原板]弟兄们离别十五春，

　　　　　　　　　我和你沙滩会两离分。

　　　　　　　　　闻听得老娘到北郡，

　　　　　　　　　因此上巧改扮黑夜里探望娘亲。

杨延昭：[西皮原板]四哥失落在番营，

　　　　　　　　　高堂上哭坏了你我的老娘亲。

　　　　　　　　　宗保儿与为父传将令，

　　　　　　　　　帐里帐外莫高声。

　　　　　　　　　哪一个大胆的不尊令，

　　　　　　　　　插箭游营不徇情。

杨延辉：[西皮摇板]问贤弟老娘今何在？

杨延昭：[西皮摇板]现在后帐把兵排。

杨延辉：[西皮摇板]贤弟与我把路带，

　　　　　　　　　母子们见面痛伤怀！

其它, 如“见弟”一场, 四郎上场, 在“快长锤”、“紧锤”、“闪锤”、“揣锣”等鼓点繁密的锣经伴奏下, 带镣走碎步, 边走边唱。脚底下要是没功力, 四郎回宋营后那种紧张、急切、兴奋的心情就难以充分体现出来。

正因为《探母》一剧老生的表演繁难吃重, 所以一般功夫不扎实的老生演员轻易不敢问津, 而凡是享有盛名的文武老生, 几乎都必演此戏。如余三胜、张二奎、杨月楼、谭鑫培, 直到高庆奎、余叔岩、马连良、周信芳、言菊朋、贯大元、谭富英、杨宝森、奚啸伯、李少春、李和曾、张学津等, 都演过此剧。

这出戏的演出除了扮演四郎的老生演员必须全面之外, 还要有一个整齐过硬的阵容。饰演铁镜公主(饰演铁镜公主的演员要同扮演四郎者旗鼓相当)、萧太后、佘太君、杨宗保、二国舅、杨延昭等,这些角色的扮演者往往是以竞争的姿态进行表演, 以烘托杨延辉的表演，这似乎也形成了一种惯例。因此, 这些角色的表演艺术历来也积累了众多名家的表演精萃。如铁镜公主有从胡喜禄、余紫云、王瑶卿, 到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张君秋等诸多名家的精心雕琢；萧太后有梅巧玲、陈德霖、尚小云、赵桐珊、程玉菁等诸名家的不断完善、丰富; 佘太君则有龚云甫、李多奎; 杨宗保有姜妙香、叶盛兰；杨延昭有张春彦、李洪福、李世霖；二国舅有萧长华、马富禄、萧盛萱等名家的创造。

由于《探母》一剧, 从杨延辉到铁镜公主等诸多角色, 历来均有各种流派风格的诸多名家的艺术创造, 使得这出戏的演出不断地增添撩拨人心的各式精彩唱做表演, 它的艺术性更完美, 更具号召力。

谭富英、马连良、李多奎等《见娘、见妻》（音配像）

如今北京的京剧老观众, 提及《探母》一剧, 常常很自然地念及1956年在中山公园音乐堂演出的《探母》盛况。那次演出, 由马连良、谭富英、李和曾、陈少霖分饰四郎; 张君秋、吴素秋分饰铁镜公主; 尚小云饰萧太后, 李多奎饰佘太君, 姜妙香饰杨宗保; 萧长华、马富禄饰二国舅。其演出阵容颇具号召力, 三千座位的音乐堂满坑满谷，没有买到票的观众宁可站在音乐堂外面的“五色土”上, 翘首遥望, 侧耳细听。对于他们来讲, 哪伯只听到一两句演唱片断, 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

戏曲艺术     198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