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行报社
闵行报记者 陈美玲丨文
最近，央视的《如果国宝会说话》（第二季）又开播了！这档网红文博节目，又一次带动了刷自豪感的热潮！只是，电视里的文物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如果真有，在哪里呢？阿拉闵行就有……
两块被打碎的茶碗片磨3天，
一个立体缝补效果改5次，
一片夏布荷叶颜色上了5次，
一项不曾接触过的技艺可付诸余生……
当很多人匆匆忙忙赶路时，来自七宝麦可将文创园区的洄澜大漆修复匠人蔡树康则不慌不忙地拿起千年前的建盏，在感受祖先手作温度的同时，品味着茶文化背后的清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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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树康喜欢漆艺修复，更喜欢邀人喝茶。他专设的茶室里，除了屋子中央的茶桌，角落里、架子上、窗台边，甚至桌子下，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壶、建盏、残木，以及亦古亦今的植栽，置身于此，想不慢下来都难。“很多人看不上老东西，其实是心不够静，看东西就会觉得不美，当我们慢下来时，就会发现生活中有不同的风景。”
预约采访时，蔡树康很快应允，并回复“来喝茶”。采访当日，还没见到他本人，已有两块牌子为其代言，一块写道“去忙、解烦、静心、悟道，来喝茶”，另一块则写着“读书喝茶”。
显然，茶对于他，有着特殊的含义。蔡树康告诉记者，他父亲1949年从江西去台湾，保留了喝茶的习惯。他10岁左右，只要有亲朋好友到访，父亲都会叫他去泡茶。但是，大人们常常光顾着谈事情，最后一口茶都没喝就走了。结果是，大人走后，他一个人坐在那喝自己泡的茶。“那时候，物资比较缺乏，就觉得茶很好喝，很舒服，慢慢就喜欢上了喝茶。”
蔡树康还记得，领到第一份工资后，他疯狂地买茶具、茶叶，一度买到没钱吃饭。不过，这也是故事的开始。几年下来，他收藏了300多把紫砂壶。2002年，他从台湾来到上海，接触到建盏，进而成为“粉丝”。
“建盏是宋代专门用来喝茶的茶器，曾有‘为茶而生’的说法，比起紫砂壶，更有文化和历史。”蔡树康说，建盏产自福建建阳一带，由于釉在高温中易流动，经常“一窑进万彩出”，胎土含铁量高，保温性强，能够软化水质，使得茶水更加绵柔细密，也更容易消化吸收。
渐渐地，蔡树康成了二手市场、文庙等的常客。到现在，他收集的建盏少说也有上千个。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破损了的茶壶、建盏怎么办？2013年，机缘巧合之下，他找人修缮了一个破损的茶壶盖。“当时看了觉得很神奇，就自己研究学习。”
学习漆艺，漆酚可以说是一道屏障。修缮用的是大漆，取自天然漆树，含有在潮湿条件下致敏的漆酚。第一次接触大漆，蔡树康全身上下都出现了强烈的过敏反应。“很痒很想抓，抓破了又很疼。”大概过了三周时间，身上的过敏症状才慢慢消失。但再次接触，过敏反应又重新袭来，只是越到后面，过敏情况越来越少。现在，他对大漆已经有免疫力了。
“很多人说想学，我就说你来试试。”对于过敏反应，蔡树康只觉得是个过程，甚至还不算是考验。“既然选择了，就一往无前。”
因为执着和喜爱，蔡树康也习惯了等待。破损程度大的器物，从取模、打洞、埋线到修补，前前后后就要将近6个月，再加上其他，到最终完成最少也要半年时间。但他并不着急，该等的时候等，该慢的时候慢，始终不慌不忙。
2015年，抓住不惑之年的尾巴，蔡树康卖掉了股票、保险，几乎倾尽所有财力，踏上了义无反顾的漆艺修复之旅。
和一般的修缮不同，蔡树康不仅把破损了的器物修补好，还会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创作。拿到器物后，他会先观察器形、破损情况、气质，思考什么样的主题最契合。“实用是一方面，美学是另一方面，把实用和美学结合起来，那些瓶瓶罐罐就会变成独一无二的存在。”
蔡树康修复过的东西已有两三百件之多，但没有一件是重复的，同样的建盏，经他之手，变成了各有千秋的艺术品。
譬如一对名为“残荷”的建盏，一个因为破损程度比较轻，他在盏边沿点缀了一片凋落的荷叶，依稀可见的曲纹，零星分布的蜡黄，加上建盏经年累月的包浆，意境尽显；另一个因为破成两半，他给黏合处上了明黄色线条，宛如擎起的荷杆，其中一端缀之于一片将败未败的荷叶，既看得见夏日的生机，又感受得到秋天的凋零。
而眼前的梵高系列，又是另一番创作。“残荷、佛像等，跟建盏本身就很契合，都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但是，文化艺术还可以做得更多。”蔡树康介绍说，他原来打算创作蝙蝠图案，但是因为蝙蝠太满太大，容器空间有限，当时正值《至爱梵高·星空系列》上映，他就想：为什么不可以“中西合璧”呢？
蔡树康不是画家，也未曾从事过绘画有关工作，但中学时他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天分。凭着这天分，他一边临摹梵高的画，一边加入自己的感觉，经过半个月的勾勒和反复修改，星空图案才算完成。“大漆和油画颜料不一样，非常浓稠，虽然颜色可以调和，但会晕开，不会那么独立，要等一个颜色干了才能再上另一个颜色。”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器物都修复。蔡树康说自己有两个原则：一是修复民国以前的；二是适当保留残缺美。对于第一点，他说，老的器物有它的生命，应该将其延续下去。对于第二点，他指着桌子上一只西晋的瓷羊，这样解释：“修复不是万能的，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美，修复了就失去了它的本真。”
除了老器物的修复和创作，蔡树康还创作了一些融汇古今的“混搭”植栽。“这盆植栽的钵是宋朝的，石头来自宁波，这棵小树来自黄山，苔藓是我家里墙壁上的。”他在工作室的院子里专门开辟了一片空地，用于摆放这些植栽。通常，花盆或者盆托都是残破程度比较高的陶器或瓷器，基本上已无法修复，他便用这种方式实现了再利用。
眼前的蔡树康，不紧不慢，从容自如。从事漆艺修复前，他可是一个有着20多年高尔夫球教练。
对他来说，两者并不矛盾。“表面看，一动一静，差距有点大，其实不然，两者都是在跟自己较劲，怎样减少犯错误，把事情做得更好。”现在，漆艺修复从副业转为主业，高尔夫球从主业退为副业，更多的时间，蔡树康都是躲在工作室内与这些老器物对话。“和它们工作，我感到很幸福，很自在，很有趣。”
蔡树康收来的老器物摆满了工作室和茶室，但已修复的仅有1/10，即便算上顾客送来修复的，修复对他来说还只是个起点。“很多时候，东西坏了就扔掉，我倒是觉得，老的东西要珍惜，并且值得我们一辈子这样做。”
年少的蔡树康痴迷喝茶到没有钱吃饭，现在他则痴迷漆艺修复到一天工作15个小时。早上9点到半夜12点，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他却不知疲惫，且乐在其中。对于自己的作品，他也不急于出售，只希望有一天能够拿出来做展览，让大家欣赏老器物之美，感受茶文化的魅力。
“茶文化是一种很有趣的文化，它能让人静下来。”在蔡树康身上，喝茶—修炼—自省—悟道不自觉地联系了起来。他说，喝茶让他学会了不争不抢不卑不亢。“世界杯”结束时，他转发了朋友在现场的盛况并附文：欢乐后，该干嘛就干嘛！
这样痴迷于喝茶的他，对茶艺却不热衷，甚至觉得那只是一种仪式。蔡树康觉得，喝茶过程中动作越少越好，越简单越自然越享受，让人喝茶喝得舒服最重要。“对我来说，喝茶是一种修炼，发现自己的不足，减少犯错误，找到最舒适的状态。”
或许，这就是他喝茶的初衷。“对于大多数人，要安静下来并不难，但要达到净心以至悟道，可能就在喝茶的某个瞬间。”蔡树康把自己修缮的茶壶、建盏拿来沏茶，在老器物的温度中，在茶水的流动中，不刻意也不做作，享受着自己的茶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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