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大姐——徐东明

徐东明（右）、徐东霞姐妹合影

　　现代青年京剧爱好者中，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大姐徐东明，但老戏迷们至今恐怕还记得这位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很有名气的女老生。我们的大姐扮相好，嗓音宽亮，艺宗余派。大姐的童年生活坎坷，年幼丧父，家境贫寒又受到舅父母的歧视，母亲不得已又改嫁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大姐二姐是同母异父姐妹。大姐自幼酷爱京剧，在外祖父和姨母的资助下，经常去戏园看孟小冬的演出，回家自己揣摩练习，有时还冒着寒冷的冬天站在人家窗下偷听人家吊嗓子。她在十岁左右就自己学会了几出老生单头戏，如《上天台》、《文昭关》、《打渔杀家》等等。那时经常在天津的一些小戏园唱开场戏。大姐后拜前辈蔡荣贵先生为师。我们的二姐徐东霞也随之登台，她们经常在一些戏园赶包垫场，演出《打渔杀家》、《武家坡》、《乌龙院》、《二堂舍子》等一些老生旦角的对儿戏。当时在天津很受观众欢迎。

　　我们的大姐为人正派、善良，性格坚强，宽厚待人，对长辈孝道，对弟弟妹妹们关心备至，她为实现自己能成为孟小冬式的女老生的梦想，也为了这一家人的生活，努力奋斗奔波着，但她自己却失去很多很多。她是无私的，而这样的好人却是命运辛酸，孤寂地度过了大半生。

《白蟒台》 徐东明 饰 王莽

　　在旧社会，唱戏这一行是被人看不起的，被称之为下九流的职业，她们也曾被邻居包括亲友蔑视过，甚至不愿和我们家来往，但为了生活也是为了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大姐二姐坚持演戏。当时在妇女要求自由平等的历史潮流影响下，她们下决心为争口气一定要唱好戏、唱出名来以抵制社会上的偏见和轻视。尤其是二姐徐东霞，她性格刚烈，为实现妇女经济独立，不靠男人养活，她更是苦练武功，还学画练毛笔字，曾演出过反串小生《八大锤》的武戏。

　　后来，母亲带领全家迁居北京，在几位老师的帮助下自组班社，成立了“明霞社”，曾在北京大栅栏的庆乐戏园、三庆戏园以及广和楼等上演，演的剧目有《失空斩》、《大探二》、(全部)《借东风》、《乌盆记》、《八大锤》、《四郎探母》、《四进士》、《奇双会》等等，当时也曾在京红极一时，有“徐氏双东”之美誉。

　　大姐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幸福婚姻，但很快就被旧社会的传统观念打碎了。在天津刚唱红不久，便结识一个做皮行生意的年轻人，他们彼此相爱直至结婚生子。但这个年轻人的父母特别歧视唱戏的，不仅不允许大姐进家门，还怀疑大姐怀的孩子不是他们家的骨肉，鼓动儿子和大姐离婚。这个年轻人在封建恶势力的压力下屈服了，竟然在大姐尚未生下孩子时向大姐提出离婚，大姐不堪忍受这种污辱而痛苦地同意离婚了。不久这个年轻人看到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发现长相和他自己一模一样，待他确认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甚至跪地哀求大姐复婚，但大姐断然拒绝了。这场不幸的婚姻给大姐留下了深深的痛苦烙印，她不再信任男人了，不再寻求美好的爱情和婚姻。此后，她一心一意扑在京剧事业上，孜孜不倦地刻苦练功，并潜心钻研余派，再求师深造。在名票吴鹭涵老先生的授艺下，艺术上有了飞跃的进步。二姐徐东霞因练功过狠，患上骨结核病不幸在解放前病逝。解放后大姐培养三妹徐东来继承二姐的事业，她们又组成“明来社”，在北京、天津、上海、武汉、济南等各大城市巡回演出。那时经常上演的剧目有全部《王宝钏》、全部《穆桂英》、《四进士》、《杨家将》、《失空斩》、《拾玉镯》、《铁弓缘》、《红娘》、《借东风》以及新编历史剧《雁门关》等等大块京剧，给当地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成为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很有名气的京剧艺术团体。那时和明来社联袂演出的许多名家如武生高盛麟，老旦李多奎，花脸王泉奎、朱玉良，二路老生哈宝山，小花脸李四广、郭元祥等等都和大姐同台献过艺。此时三妹徐东来拜梅兰芳先生为师，在艺术上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空城计》 徐东明 饰 诸葛亮

　　大姐不仅在京剧事业上孜孜不倦地追求，而且在家里也是精心教育培养着弟弟妹妹和儿子，她指望有朝一日教子成人安度晚年，但这个希望也破灭了。由于大姐的儿子从小被大家宠爱，不喜欢读书，记忆力差。大姐曾专门请老师教儿子学花脸，经过一段学习，老师说他不是演戏的料。不得已大姐下狠心让儿子去学手艺——做皮鞋。后来当了一名皮鞋工人。大姐又给儿子娶了一位农村姑娘，指望儿子娶妻生子，将来自己也可享受天伦之乐。谁料想这个儿媳刚进门几天后，她娘家来人说这个儿媳曾在农村订过亲，男方要求赔偿损失，让大姐出钱了断，我们母亲和大姐对这种讹诈断然拒绝。自此这个儿媳便经常吵闹，甚至打骂我们的外甥，经常无故辱骂长辈。自大姐这个儿媳过门后，把我们这个和睦温馨的大家庭搅得家无宁日，严重影响了大姐的正常工作和生活，大姐从此也落下了病根儿，只要听见儿媳在吵闹，她的手就哆嗦，脑部颤抖，后经医院检查确诊为“帕金森氏病”。大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经街道居委会及派出所出面调解，让儿子儿媳搬出另过。自他们分出另过后，大姐一直和母亲姨母及我们姐妹们一起生活。

　　大姐失去了爱情，又失去了儿孙和亲情，孤独地生活了大半生，母亲曾劝大姐再寻觅一位伴侣，但大姐早已心灰意冷。虽然她也曾有过中意的知心男人，但他却是家有父母包办的老妻，并受到封建传统的束缚，不能和大姐正式结婚，大姐不甘心做一个“外家”的女人，只好放弃。

徐东明、徐东来《苏武牧羊》

　　自新中国成立后，文艺界的地位提高了，大姐非常兴奋，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例如为北京市戏校的筹资义演、为欢迎抗美援朝归国志愿军的义演等等。她还积极响应政府号召由私人班社转变为私营公助的集体班社，由文化局派驻干部，班社改名为“明来京剧团”，后又与以李万春先生为首的京剧一团合并，改为“新华京剧团”，大姐当时担任团长之职。她以身作则团结其他主要演员，积极扶持青年一代演员，为他们前场铺垫演出，受到领导一致好评。她曾当选为宣武区人民代表，在武汉演出时还出席过中南区妇女代表大会。

　　1960年剧团响应政府号召，奉命调往西藏高原，支援边疆文化建设，但大姐由于身体的原因，不适合进藏，她便服从组织安排，毅然退出舞台，到北京戏校执教数年。

《武家坡》 徐东明 饰 薛平贵、徐东霞 饰 王宝钏

　　大姐处处都为别人着想，就在她病重期间还担心儿媳上门闹事，给弟弟妹妹们找麻烦，就将我们全家住的房屋分成四份，自己留下应得的部分，她盼望儿媳在回心转意之日，能好好孝敬自己，善待丈夫，将来百年之后将自己的那部分房产留给儿子儿媳，但儿媳始终无悔改之意。大姐当时已病重行走不便，需要两位保姆轮流照顾，再加之长年看病，请医生上门针灸打针，花销极大，靠自己的工资已入不敷出，仅有的一点积蓄也都耗尽，只好卖掉自己那部分房产以供自己生活所需。大姐在弥留之际还用微弱颤抖的声音录下了遗嘱，说明家产情况和自己得病的原因，以备将来儿媳若无理取闹也有据可依，大姐是为了给我们减少压力和麻烦才做出这一切举措。

　　时过境迁，想起大姐的一生，虽然也曾享受过一段美好幸福的人生，但却转瞬即逝，她奔波了大半生，只落得孤雁归巢，饮恨而去！我们非常怀念这位善良、纯朴、憨厚、无私而又坚强的大姐。大姐是在1977年病逝的，享年64 岁。她已离开我们二十七年了，我们将永远怀念这位可敬可爱的大姐。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2004年第9期）

咚咚锵微信公众号由“咚咚锵—中华戏曲网”为更加广泛地宣传梨园行的新鲜资讯而搭建的平台，我们会将网站中的热帖以及本站 原创 精华不定期更新至本公众号。以优质的文字、图片、视频等形式传播戏曲界的大事小情，期待朋友们的关注和支持！（长按下方二维码可关注本公众号、也可搜索账号：ddq9999）想了解更多梨园动态请登陆：www.dongdongqi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