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绪昕先生
戏剧评论家 作家
文武兼长生净名角程永龙
赵绪昕
清末至民国中叶，京剧界活跃着一位演武净、武生和关羽戏的好角，那就是在梨园界享有盛名的程永龙。他叱咤风云京、津、沪、鲁及东北三省近一甲子。根据《中国戏曲志·天津卷》对他的记载，程永龙（1872-1948）字云波（一作云坡），原名通海，一说他是通县人，另说是霸州人。百度百科“梨园百年琐记人物”的“程永龙”条，则记他生卒年为1873-1946。他的籍贯、生卒年、学艺从艺经历等尚有许多不详，均需待后进一步考证。
程永龙
在他幼年时期，家乡发生大旱灾年，8岁被卖给姓刘的剃头师傅。他不堪忍受虐待，逃至北京行乞为生。因他求乞时叫声高亢，嗓音嘹亮，被北京三星河太平（有记为庆太平）戏班发现，收为本班学徒，工花脸兼武行（有记为学二黄老生）。16岁（1888年）时该戏班报散，转入宝坻县永胜和科班学艺。另有记太平科班虽然注销，但是并未解散，而是并入永胜和科班，程随班转入永胜和继续学艺，工架子花脸及武二花。永胜和科班在当时是一个比较正规且规模和影响都比较大的科班。根据百度百科“梨园百年琐记人物”的“程永龙”条的记载，他转入宝坻县永胜和梆子班（后改永胜玉）后，师从杨小泉、许万春等学戏。
程永龙《芦花荡》剧照
永胜和采用梆子皮黄“两下锅”的方式培养艺徒，使之全面发展，程永龙就是学的梆子兼皮黄。这个科班培养出一批“永”字的好演员，例如程永龙、李永利（李万春之父）、刘永奎、宋永珍、张永德、吴永顺等。“永胜和”成立于清同治四年（1865），科班负责人先后有张占标、张国泰、王永广等。光绪年间曾与唱昆弋腔的元庆班、唱梆子腔的吉利班成三足鼎立之势。光绪二十一年（1895）永胜和班报散，程永龙远赴杭嘉湖，在杭州遇到陈长兴，拜陈为师，弃文习武。另在南方向董三雄学武花脸，给京剧关羽戏宗师王鸿寿配戏，得到王的指点。成名后在京津挂头牌演出，后去东北，红遍三省。1903年前后，德国商人克莱姆峰为他灌制梆子戏唱片《金刚庙》《七星灯》《反唐疑》等。
程永龙《七星庙》唱片
（来自寿小均先生博客）
程永龙出科后，长期演于天津。清光绪二十九年（1904），他在天津位于袜子胡同的天仙茶园搭大吉升班演出。光绪三十年（1905）在天津日租界闸口西的天仙茶园搭鸣凤班演出，同年，还曾在袜子胡同的天仙茶园搭玉凤班演出。据天津《大公报》载，1903年10月（清光绪二十九年八月）起他在天津袜子胡同的天仙茶园搭大吉升班演出，同台的主要演员有谭均培、金福仙、李长胜、小兰芬、黄处、元元红、苏文奎、李长奎、花四宝、翠凤、赛黑灯、松处、杨德奎等。10月18日晚程永龙演出的是《收关胜》，20日晚他演《画春园》。之后，他在此先后上演了《大名府》《八蜡庙》《永庆升平》《界牌关》《战宛城》《禧崇台》《夺小沛》《翠凤楼》《丐中杰》《大溪皇庄》《翠屏山》《火焰驹》《审潘斗胜》《招贤镇》《鞭尸平王》《捉拿宋景师》《回荆州》《毒药箭》《白水滩》《下河东》《嘉兴府》《讲堂斗志》《白马坡》《大闹天津三岔河口》《取金陵》《长坂坡》《铁笼山》《金雁桥》《恶虎村》、1-4本《杨家将》和陆续间断地演出1-26本的《铁公鸡》。据天津《直报》载，1904年2月24日（清光绪三十年正月初九日）起，程永龙仍然在天津袜子胡同的天仙茶园，搭大吉升名班演出。此期与他同台的主要演员有裕鸿如、小张黑、黄处、曹桂芬、苏文奎、杨德奎、金福仙、徐天元、刘全喜、五月仙、草上飞、小兰芬、小秃红、小鑫培、陈家林、邢永喜、赛狸猫、王翠琴等。早场与谭均培、陈长兴合演“大轴”戏三、四本的《铁公鸡》，晚场程永龙与徐天元演出了《四美图》。25日晚场戏有程永龙与赛狸猫的《看看苏州人》，26日晚程永龙与金福仙演出《迷人馆》。之后，他陆续上演了七、八本《铁公鸡》《回荆州》《下河东》。
京剧八大老爷
1904年9月，程永龙还是在天津袜子胡同天仙茶园，但所搭戏班改为玉凤班。同台演出的主要演员有谭均培、裕鸿如、杨四立、李鑫甫、飞来凤、盖天红、天明亮、草上飞、林黛玉、赛狸猫、孙九龄、季永兴、王永泉、小福全、松处、苏文奎、李成林、魏德奎等。程永龙除了演出过去常演的剧目外，还演出了以前未曾见于报端过的《三门街》《薛家窝》《莲花湖》《鸳鸯楼》《酸枣岭·刺巴杰·巴骆和》《连营寨》《盗御马》《淮安府》《定军山》《一旗令》《骆马湖》等。之后，程永龙在大吉升班、玉凤班两边跑，演出了在天津报纸上未曾见过的剧目《偷洋钱》《剑锋山》《飞叉阵》《定中原》《五聚义》《挑华车》等。程永龙在天津演出，红极一时，多家戏园对他的邀约接踵而至，使他应付不暇，有一段他的轶事可为印证。根据李相心撰写的《津门菊坛轶话·二“天仙”争夺程永龙》所记，程永龙出科后赴东北演出大红。他初来津时在河北关下普乐茶园演出，粗犷豪迈，勇猛见长，深为天津老观众欢迎，当时正盛行连台本戏，程永龙24本《铁公鸡》轰动天津城（注：有误，应是26本）。
程永龙李七谱式 王继奎勾绘
拿手戏还有《审李七》《嘉兴府》等。民国初期，天津有两个“天仙”茶园。一个在“日租界闸口街”（后来的南市口）的“下天仙”（后为人民剧场），前后台总管赵广顺；另一个在“旧澳租界金汤大马路”（即后来的建国道），后台总管是唱老生出身的张春荣。程永龙口头答应了下天仙，又接受了东天仙的预付定钱，但都没谈上演的日期。为争夺首演，对簿公堂，经过几个月的官司，判程永龙向两家戏院赔礼道歉，并罚程在两家“天仙”各义务演出一期（一期为12天）才算了事。光绪三十一年（1906），他在天津北马路开设龙海茶园，自组永升合班演出。后赴山东、东北等地演出，享有盛誉。《哈尔滨戏曲志·讨论稿》中的“大事记”：1922年2月20日，哈尔滨大舞台李祥阁与明海山、程永龙等联合主办大舞台“义字”科班。1925年6月6日，哈尔滨华乐舞台，陈少燕、程永龙、张玉亭、小鑫培、张喜龄、高三奎合班演应节戏《雷峰塔》。1928年9月，程永龙与杨瑞亭、明海山、小香水等发起成立哈尔滨“正乐育化会”。民国二十五年（1936）后受邀到天津天华景稽古社科班任教。
程永龙张飞谱式 王继奎勾绘
程永龙的武功基础扎实，嗓音醇厚，武打冲猛，威勇可观。代表剧目有《九江口》《斩颜良》《芦花荡》《通天犀》《走麦城》，连台本戏《青面虎下山》《铁公鸡》《三侠五义》《怪侠欧阳德》等。他的关羽戏以红净应工，造型朴拙，姿态威猛，动作剽悍，被誉为“泥胎老爷”。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他以关公戏、武净戏、武生戏蜚声剧坛。赵松樵、唐韵笙、刘奎官、李少春等人的关公戏均曾受其影响。翁偶虹在其《菊海拾趣》中对程永龙的表演艺术有所记载与评价。文中说：程是二十年代文武兼长的好花脸，初红于天津，继红于北京，后红于东北（注：依照上引“百度”和李相心的资料，他先红与东北，再到天津，后再度至东北）。他演《芦花荡》的张飞、《九江口》的张定边，名净郝寿臣曾偕弟子樊效臣观摩于吉祥戏院。他的关羽戏别具一格，扮相与众迥异，他把“黑三”的中间一缕截为“开口”，上露髭而下飘髯，突出阔口，形成五绺，加以面庞丰腴，油红勾脸，威仪端肃。另外，他还以十六本《铁公鸡》载誉京津，北地之“铁鸡”畅鸣，似自程始。 可能是为了普及京剧，有时他在不应当掺杂京白于韵白的时候，也加入京白，冲淡了严肃的气氛。例如他演《九江口》，在盘诘华云龙时，念到“......你与刘伯温有同乡之谊，必定是前来诈降！”“冷锤”一锣，何等铿锵，可是他却在这句后面，用京白软绵绵地加念“难道还瞒得过我张定边吗？”
名丑张春山学程永龙
【西皮导板】
俺李鬼做事后了悔
【西皮流水】
为老母只得我乱胡为
腰掖着板斧
我藏在了松林内
真李逵偏偏遇见假李鬼
真李逵我假李鬼
二人乱杀乱砍闹了半天
不知谁砍谁
回家见母我就双膝来下跪
唱词参考
又如他演《古城会》，训弟之后，刘备上来，对张飞重晓桃园之义，他就在刘备念白的间隙中，用京白加念“对，对，对！不错，不错！”骤闻之下，直如相声之“量哏”。翁文中关于程永龙“他还以十六本《铁公鸡》载誉京津”的记载是错误的。据我根据天津《大公报》的演出广告考证，实际程永龙在天津曾排演过连台本戏《铁公鸡》26本之多。《京剧剧目词典》还记程永龙的《铁公鸡》有30余本，不知所本为何。
赵松樵先生晚年《古城会》片段
40年代后期，稽古社科班流散，程永龙远走东北，演出力不从心，观众居居寥寥，屈为配角班底。晚年穷困潦倒，老年精神抑郁至失常，愤极，将一生剧本悉数付之一炬。他的戏路颇宽，会的戏很多，他的离世带走了许多剧目，如《金刚庙》《反唐疑》《禧崇台》《毒药箭》《讲堂斗志》《丐中杰》《下河东》《翠凤楼》《招贤镇》《取金陵》《金雁桥》《四美图》《迷人馆》《三门街》《莲花湖》《五聚义》《淮安府》《一旗令》《偷洋钱》《画春园》《怪侠欧阳德》《永庆升平》《三捉奸》《火焰驹》《大姐捉强盗》《大闹天津三岔河口》等以及26本的连台本戏《铁公鸡》，虽然其中少部分剧目在他去世之后仍有其他人还在演出，但是这几十出戏今天均已绝迹舞台而失传了。
1948年程永龙困病交加，逝于奉天大戏院（后来的沈阳大戏院）后台，享年73岁。他身后有子嗣二人，程富恩、程富云，均子承父业从艺，出科于北京富连成社。
参考资料：
1. 天津艺术研究所：《中国戏曲志·天津卷》“程永龙”词条
2. 《中国戏曲志·黑龙江卷·哈尔滨戏曲志·讨论稿》
3. 翁偶虹：《菊海拾趣》
4. 百度百科“梨园百年琐记”之“人物”
5. 天津《直报》
6. 天津《大公报》
7. 李相心：《津门菊坛轶话·二“天仙”争夺程永龙》，《京剧艺术在天津》第292-293页，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年1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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