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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如——和京剧缘定一生

    傅希如的名字,京剧观众不会陌生,他用东方的悠扬韵味在丹麦古堡中娓娓道出莎翁关于“生存和毁灭”的命题。他是高贵忧郁的王子子丹,误杀忠臣的昏君刘秀,踌躇满志的大将高宠,含冤受屈的孤魂刘世昌,爱之不得的诗人陆游或是机智勇敢的英雄杨子荣,舞台上他不断的变换戏路,游走于百态人物之间。
    生活中,他时尚、自信,举手投足间有着演员独有的敏感,温文尔雅却又不过分热络,微笑中带一点忧郁,即使身处喧嚣欢闹的人群中,依旧能够保有一份抽身在外的清醒,水瓶座的他笑言“也许我的心里住着一位多愁善感的王子”。


    初秋的下午,傅希如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京剧院四楼的一间小办公室接受采访,戴着墨镜,身着黑色便服的他欧范儿十足,脚上却是一双练功时常穿的黑面布鞋,无意间就将“传统——时尚”的命题确凿演绎了一番。刚从山东德州捧得“全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折子戏展演”优秀表演奖而归的他,窝进一张旧沙发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清亮的嗓音响起,犹如初秋的阳光一样带着暖暖的温度。提起本次德州行,他稍稍改变了一下坐姿,语气中难掩兴奋“和全国最优秀的青年演员们同台展示,感觉很棒,这样的机会十年才一次,非常值得珍惜。”六岁学京胡,十岁开始唱戏,在京剧中浸润了二十多年的他,依旧保有对艺术最初的虔诚和热情,于舞台更有着近乎决绝的渴望“我珍惜站在台上的分分秒秒,二十岁之前,每一次在事业上的起色伴随而来的是严重的伤痛,命运总是让我措手不及,但至少此刻,在舞台上我做得了自己的主……”话到结尾,声调突然一扬,能破金石。

    人生有太多的选择题,我选京剧就好


    傅希如的京剧“梦”开始于家乡那片齐鲁大地,父亲是当地京剧团小有名气的琴师,童年印象中,剧团对于他而言是一座大大的“游乐场”,他曾操着“娃娃音”跟着父亲的胡琴声依依呀呀的哼唱,在练功毯上尽情的翻跟头打滚,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扛起“刀叉剑戟”体验着当一回“英雄豪杰”。说到此处,傅希如露出一个孩子气的表情,如今他依旧日复一日跟着父亲的胡琴吊嗓,在练功毯上尽情挥洒汗水,在戏里演绎着一段段英雄豪杰的故事。生活就像一个圆,冥冥中转回到最初的原点,注定了他和京剧缘定一生。


    六岁的傅希如第一次拿起京胡照着父亲的样子拉起来,虽未成曲调,但运弓按弦间却十足专业琴师的派头,深知梨园行辛苦的父亲最终答应了儿子想学京胡的愿望。终日与“西皮”“二黄”相伴,沉溺在余韵悠长的唱腔里,傅希如说学琴的日子很苦却也很纯粹。1990年,九岁的他在全国京胡业余组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当山东、北京、上海三家戏校同时对这位京胡“小神童”抛出橄榄枝时,他告诉家人自己想去上海。从千里之外的家乡来到上海,自拉自唱一段《乌盆记》反二黄,以考分第一的成绩进入上海戏校京剧班,并开始学习戏曲表演。从京胡到表演,年少的他完成了艺术道路上第一次的蜕变,走出乐池,登上舞台,在更为广阔的天地里成全自己的“京剧”梦。

    Q:一路走来,如何面对抉择?


    A: 人生要做太多选择题,每一次选择也总会得到一些同时失去一些,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尊崇自己的内心,如果让我来选,我选京剧就好了(笑)。为了参加“青京赛” 曾经婉言拒绝过与音乐大师谭盾合作的机会,很多人都替我惋惜,想来一切随缘,有时间去唏嘘感叹,不如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逼”出来的文武兼备


    而立之年的傅希如算得上是年轻一辈文武老生中的翘楚,武功扎实、有嗓子扮相,这一切在外人口中犹如上天的馈赠,他却直言 “所谓的文武兼备是被逼出来的。”


    刚进戏校他便以老生开蒙,和王珮瑜一同拜在王思及老师门下学习余派,可没过多久就遇上男孩子的“倒仓”。没法学文戏,他就扎进练功房埋头练习练武功技巧,先后跟随王云憔、李玉声、曲咏春老师学习《一箭仇》、《挑滑车》、《雁荡山》等经典武生剧目,眼看在武戏上略有小成,一次严重的腰伤却差一点断送了他的舞台生命。


    专家看了傅希如的脊椎X光片曾断言“最坏的情况是瘫痪,想要唱武戏是不可能的。”在“文没嗓,武没腰”的困境中他苦苦挣扎,慢慢摸索发声方法,伤势稍好一些便背着老师偷偷练功。“当时身边的同学们都正处于专业的飞速上升期,我比不得别人,只好跟自己较劲”整整两年凭借毅力和决心,他最终站回到练功毯上,将专家断言的不可能变为可能,更意外收获嗓子的日趋恢复。之后他又重伤过一次,小伤亦未间断,“受伤练文戏,伤愈练武戏”成了傅希如独有的训练方法。挫折、伤痛经过些年岁熬出一芳甘醇滋味,留下傅希如愈加云淡风轻的表情和一颗坚毅的心。


    Q;最艰难的时候没有想过放弃吗?


    A:从来没有,除了唱戏我还能干什么?没想过,也来不及想。腰椎受伤那会儿,听说可能会瘫痪,也焦虑过,伤心过,可唱戏这件事情的吸引力太大,于是就和自己赌了一把。之后再遇到困难,我就会试将节奏慢下来,一点点找出解决的方法,未必立竿见影,但贵在坚持。人们说出名要趁早,我的经验是吃苦要趁早。

    敬畏心,自信心


    进入上海京剧院的第三年,相似的气质和过硬文的武功底为傅希如赢得出演新编京剧《王子复仇记》中王子的机会。“那可是哈姆雷特!劳伦斯·奥利弗演过,梅尔·吉布森演过,濮存昕也演过,而这次是我,当时真的乐疯了。”狂喜过后,难题也接踵而来,不同于老戏的口传心授,如何自主的创造角色?王子复杂内化的人物性格怎样用京剧美学来表现?25岁的傅希如心里没底,翻烂了原著和剧本,看遍各种形式的同名作品,还嫌不够。演一个角色必须热爱他,否则肯定演不好,傅希如又尝试将自己的体验带入角色“有一次坐在空荡荡的排练厅里,我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也住着一位多愁善感的‘王子’,他时而勇猛时而懦弱,在某一刻果断决绝,下一刻却优柔寡断”。在傅希如饰演的王子身上,我们同时看到了属于“人”的崇高品质和与生俱来的弱点,有血有肉,这在京剧的舞台上并不多见。


    一座白玉兰新人主角奖奖杯肯定了傅希如的努力,更重要的是,这部曾经在哈姆雷特丹麦、莎士比亚故乡英国及欧洲各国引起巨大反响的作品,让他发现为之奋斗二十年的京剧艺术可以打破地域、语言、表演体系的界限,得到全世界观众的共鸣,从欧洲归来的傅希如收获了对于京剧强烈的民族自豪感。


    在新创剧目上收获第一桶金的傅希如,面对“王子效应”的鲜花掌声,冷静的“转过身”回归传统剧目,继续对京剧寻根问源。2008年,凭借一出由李浩天老师亲授的《秦琼观阵》傅希如惊艳“第六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一举摘获老生组金奖榜首,并进入戏曲“研究生班”深造。在“研究生班”学习的几年中,只要一有空他就跑去北京跟着老先生们学戏,有时候赶个大早先生们还没起床,他就在附近的早点摊填饱肚子,或是上附近的公园溜个弯儿,回头儿再去敲门。傅希如说传承不是光学个架子,还得将戏里的意韵吃透,跟着先生们慢慢悟,再转化为自己的,这个过程也许得一辈子。

    近几年,随着艺术上的日趋成熟,傅希如拥有了更为宽广的演出平台,在上海京剧院创(复)排的《智取威虎山》、《成败萧何》、《唐琬》中都能见到他的身影,或是独挑大梁,或是惊鸿一现。江苏省演艺集团京剧院、湖南省京剧团等兄弟院团亦向他抛出橄榄枝,第六届京剧艺术节,由他主演的《花蕊夫人》和《广陵散》同时入围,为了协调两出戏的排练时间,他在江苏、湖北、上海三地连轴转的当起了“空中飞人”,上了飞机狂背台词,下了飞机直奔排练场,今天还是大宋皇帝“赵匡义”,明天就变身战国刺客“聂政”,出戏入戏忙并快乐着。之后,广西桂剧团又邀他出演桂剧《七步吟》中的曹植,首次“触电”桂剧,傅希如兴趣盎然“桂剧和京剧同宗汉剧,有很多值得我们了解和借鉴的地方。”在艺术上,他愿意做一个“冒险者”,对于未知总是充满十二分的好奇,并且全力以赴,在南宁待上2个月.他竟能娴熟的操起一口桂柳话,显然是下了功夫的。忙里偷闲时,他在微博上写道“到不同的地方,认识不同的朋友,饰演不同的角色,体会不同的人生……做演员,真滴很幸福。”


    继承传统,穿越时空,跨越文化,很难说这是京剧给予傅希如的机遇,还是傅希如赋予京剧的生命力。游走于传承和创新之间,傅希如有着自己的哲学——面对传承保有一份敬畏心,面对创新保有一份自信心,尊重艺术的本体,尊重艺术的发展规律。


    Q:创造了那么多角色,最喜欢哪一个?


    A:和我性格反差最大的是《花蕊夫人》中的赵光义,而《唐琬》中的陆游和《七步吟》中的曹植更贴近我本身的性格。如果说最喜欢,可能还是《王子复仇记》中的王子,那是第一个由我创造的京剧角色,算是偏爱吧。


    Q:对于未来有怎样的计划?


    A:我会继续系统的学习传统剧目,也想尝试着做一些整理改编的工作,时代在进步,如何让老戏中的价值观能够关照现代观众的审美旨趣,作为传承者的我们身膺重寄。至于新创剧目,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一切随缘吧。 

    守护者,推广者


    在网络上有这样一组图片——一家破败的的小剧院,斑驳的墙面,身着褪色戏服的京剧演员满脸悲戚。傅希如说看了以后很心酸,艺术有繁荣上升期,也必然会经历新陈代谢的阵痛,有人离开了,有的选择留下,因为我们都相信,京剧有困境,但不是绝境。


    “留”下来的傅希如可不“安分”,进校园,下社区他走在很多同行的前面。走过的地方,时尚、自信的他被大家亲切的称为“王子”、“傅老板”。普及讲座上,他言语机智,时不时的走下讲台示范讲解,在这个“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里,他不遗余力的为京剧“吆喝”,自信的传达着“京剧也时尚”的理念。很多人佩服傅希如的自我营销头脑,他却认为,如果单纯是自我营销就太狭隘了,关键是推广京剧本体,只要有人因为他的影响力走近剧场,哪怕是一个人,那么这条京剧的推广之路也值得继续走下去。


    Q:一系列的推广活动中,有较为偏爱的形式吗?


    A:无论什么样的形式,只要有效都值得借鉴和推广。在国外演出时,曾经看到过不少戏剧工作坊形式的推广案例,通过观众近距离的参与体验,对艺术会有更直观的感受。近年来,在京剧的推广中,我们也有意识的增加了观众体验的环节,尤其是京剧中一些写意性的表现手段,不少观众在体验过后都为之倾倒。


    Q:听说在大学中你的人气很高?


    A:(大笑)我非常喜欢和大学生交流,他们个性张扬,思维活跃,对艺术的反馈也很直接。如果你的讲解或表演有触动到他们的地方,他们就会很认真的去尝试了解。至于人气我觉得还是来源于沟通吧,比如他们会问我如何看待摇滚音乐融入京剧元素,当我告诉他们那些音乐我也听过的时候,与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采访的最后,随口问起傅希如最近一次放大假是什么时候?他皱眉想了很久,突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啊,我都好几年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学戏、排戏、演戏、普及推广,傅希如的日程总是满满的,行走在京剧的路上,脚下是厚厚的文化积淀,身后是广袤无垠的历史,傅希如未曾停歇,走好每一步,将目光投向京剧的未来……

访谈:能文能武傅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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