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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海回忆录(77)遭诬陷 扶风停演

旧历四月,我应马连良先生的邀请到了上海。上海繁花似锦,气候宜人,正是演戏的好季节。马连良先生自从年轻时一炮而红之后,在上海是逢贴必满。我们到上海已经演了五六场。这一天,在天蟾上演的是《马义救主》。这出戏讲的是文天祥奉旨回京,路遇一桩冤案,当地县官错判,受冤人的老仆马义不顾一切责罚,甚至滚了钉板要为主申冤。情节纯属虚构,原名《九更天》,衰派老生戏,是老前辈刘景然擅演的剧目。他原是票友,下海后拜孙菊仙为师,所宗的是卢胜奎。先时很能唱,老年气力不足,声调也似吆喝,故人称“叫街刘”。据闻他平生唱戏有瘾,唱戏不拿戏份钱他也愿干,若是白给戏份钱,不派他戏他会不高兴。他的表演做功细,念白有カ,八十岁上还曾搭过梅兰芳先生的承华社,和梅先生合演过《审头刺汤》,表演仍很精彩。

刘景然先生的两个儿子都与我是师兄弟。一个是刘盛通,在北京京剧院,对余派深有研究。另一个是刘盛道,是位较出色的二路老生。提到他,不禁起盛道兄在时的一件趣事。有一次他饰演《法场换子》中的薛猛,受绑法场时,由于旧剧场的卫生条件差,常有苍蝇在台上飞,偏偏让盛道师兄赶上了。苍蝇在他脸上叮来叮去,他已“被绑”,不能伸出手来驱赶,只得挤眉弄眼地想把它赶走。巧了,苍蝇就是不走。时间长了。观众发现了,很快,台下一片骚动。观众指着鼻歪眼斜的薛猛大笑起来。正在场上唱【二黄】的徐策,不知观众因何发笑,茫然无措之际,他随着观众的目光一看、见盛道师兄正在与苍绳“苦战”。他也忍不住喷笑起来。唱不下去了。顿时,观众大喝倒彩。

第二天,师傅生气地要责打盛道师兄十板,盛道师兄叫屈:“苍蝇叮在脸上不走,多难受,我都没敢伸出手来,我不挤眉弄眼……我咋办呢?我…”

师傅也被他说得笑了,给他讲了讲在场上无论怎样都要忍住的道理,免了这十大板。

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直想笑。

马先生在上海演出《马义救主》,唱、做都属上乘,这一剧目成为当时马派的代表作之一。

我在此剧中扮演文天样。头场上过,隔几场戏之后才会上场,我掭下头来在化装室内休息。

这时,马三爷推门而入。我从镜子里一看,他手里拿着八字,虽是脸上勾着豆腐块(小花脸的一种谱式),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色慌张。

他疾步走到我面前,凑到我耳根,压低嗓音说;“老三,娄子大啦!”声音之低、语气之急,与平日大说大笑的马三爷判若两人。

“什么大事,您急成这样?”我问。

“刚オ……警察局来抓人……呼噜进来一帮。管事韩金上前问,啪!他们亮出逮捕证。大伙儿全吓傻了,赶紧上前台把孙兰亭找来。这会子把他们让到前台去了。”

他用手指指门外,摇着头撇着嘴,补充说:“有的还没走!”

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们要抓谁呀?”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莫怪马三爷急成这样。我的心直往下沉,急急地问道。

“抓他!”他说着伸出三个指头示意。

我明白了,他们要抓马先生,我简直惊呆了!

“为什么? ”

马三爷摇摇头。

“他知道吗?”

“他在场上,还不知道。”

“不知道,今天的戏还能演,一旦知道了,戏不就得打住啦?”

“难说喽。”

“您说能把他抓走吗?”

“难说,也许多点些这个送去,或许……唉,难说…”说着,他用手做了一个点钱的手势。我们相对无言。

“你该上场啦!唉,这年头的事不好说呀!”一旁的老舅也不禁感慨。他催着我勒头。

舞台上传来马先生的念白:“县太爷讲有人头是假,若无人头是真,是我下得堂来哪里去寻这个人头,哪里去找这个人头,万般无奈,回得家来与妈妈商议,将我亲生女儿这一刀——”随着“崩登仓”的锣鼓点儿,三人同时做动作。马义甩胡捋胡指女,马妻站起来转身扬袖遮头扶椅发抖,马女从椅子上起屁股座子坐到地上。掌声四起,经久不息,湮没了马义下面的念白。

多精彩的表演啊!亏得他不知道。唉,今天唱完这出戏,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演?马先生凭唱戏挣钱吃饭,究竟犯了什么法?要逮捕他,这对他犹如晴天霹雳呀!

“哎呀,姥姥呀!”舞台上又传来马妻凄凉悲怆的高声呼叫。我本就替马先生忧心忡忡,这一声呼喊更使我心神不安,难怪此角色马先生必请李洪福扮演,演得太好了!

我满怀心事,迈着沉重的步子去候场。

散戏后,警察已全部撤走,马先生默默无语地卸装,上了汽车回住所。

我不好多问,一夜不安。

第二天一早,我给孙兰亭打电话,没人接。于是去马三爷的房间打听情况。

“不详知,不好多问哪!只是听说,事情有缓。你想,戏票卖光了,马上停演,剧场损失能小吗?听说孙兰亭递过去不少银子,左求右挡,好像答应再演三场,确实不确实,还得且听下回分解。”

“到底为什么呢?”昨儿晚上,我和福媛议论了很长时间,也议不出个名堂来。

“汉奸罪。”马三爷无精打采,情绪低落。

“汉奸?”我闻听此言,几乎吓得跳起来。

“从何说起呢?”

“还不是为咱们那次去东北演出……噢,你没去。昨儿我想了半夜,在那儿唱的还是这几出戏。唱戏、挣钱、吃饭,天经地义,谁有工夫去当他妈的汉奸哪!临走时马先生在车站穿着和服照了张相,就说他是汉奸?!明摆着是敲诈!温如在北平宽街买的那所大宅子,招事儿!接收大员一瞧,好家伙!马连良敢情称钱,不敲他一笔,敲谁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世道……”马三爷愤愤不平地数落一阵,始终没敢把声音放大。

“嗐!马先生的这三场戏,怎么唱呢?”

孙兰亭利用这三天期限,请上海有权势的人出面说合,幸好准予监外听审,免受因禁之苦。但上海报纸已登出马连良犯汉奸案,政府责令其投案的新闻,搞得无人不知。幸好马先生比我们预想的要冷静得多,坚持演完了这三场戏。

我和福媛婚后去天津演出时,二姑娘就来到上海找云溪。云溪和张春华在天蟾戏院演出《三岔口》等戏,很受欢迎。春华是当时后起的一个出色的武丑。

云溪住在大陆酒店,此时金老公馆已经卖掉。我和福媛住在大中华酒店,中间只隔一条马路,福媛没事就过去和她二姐在一起。见他们自己起火吃得又滋润又省钱,就买了个汽炉,两家合并起火做饭,每天由云溪从东北带回的徒弟孙小园帮着买菜。福媛起床后收拾收拾就去大陆酒店和二姑娘一起做饭,说说笑笑很高兴,我和云溪落个吃得滋润。来上海时间长了,特别想念北方的家常饭,像夏季最爱吃的过水芝麻酱面、炸酱面,配上黄瓜丝、焯熟的豆芽菜、五香煮黄豆、水萝卜丝、芹菜末,还可以再加点芥末,就点西红柿。北京人吃面最讲究面码,这样的炸酱面吃着又凉快又舒服;还有各种馅的饺子,不仅我们自已吃得高兴,而且对没带家眷来的同行们颇具吸引力。春华就是常客,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还没结婚,见到这些好吃的当仁不让,还有稍后从北平来的盛长等。有时没准备他们的饭,他们也毫不客气坐下就吃。福媛和二姑娘两位厨师只要能听到食客们对她们的厨艺给予赞扬,也很乐于献出自己的那份饭,随便再找点儿别的凑合,心里倒也极高兴。

上海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晚上热得睡不着,我和福媛常雇一辆双座三轮车去外滩兜风。回到大中华,打开房门,把床推到房门口睡觉,以图凉快。

生活上很是悠闲,心情却有些不安了。马先生离沪后,孙兰亭准备去北平约人来续演,让我就在上海等候,我同意了。眼看五月将至,不知为什么,北平的人老是没信儿来。孙兰亭也觉得再让我等下去不妥,就和马志忠商量约请高盛麟五月初一在中国大戏院加演日场《连环套》,抢顶帽子(插空演出)。当时陈鹤峰、高百岁等人正在中国大戏院上演连台本戏《血滴子》。我和盛麟演的《连环套》虽在上海很受欢迎,但从未唱过大轴子。这次唱大轴子,我还真有些担心。孙兰亭说:“历来演《连环套》观众都极欢迎、错不了。再者中国大戏院总演连台本戏,换这个戏必有新气象,你放心,肯定错不了!”

这场戏果真上座率极高,福媛、二姑娘和孙兰亭的夫人以及郑君如女士想看戏,在台下找不到座位,只好挤坐在一条长発上,在舞台的上场门台口观看。演出结束后,孙兰亭付给我二百元,我和福媛欢欢喜喜度过了端午节和她的十九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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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人情檐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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