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琉璃脆

——观张锦平《老舍点戏之霸王别姬》戏画作品随感

罗晓雪

      戏曲人物画，简称“戏画”，是一种以传统戏曲为题材的中国画。它始于宋代，盛行于明清，其表现对象为生旦净末丑等戏曲角色。它将国画与国粹两种传统艺术融为一体，以丹青笔墨之五色六彩，去描绘戏曲人物扮相身段之风骨气韵，摹写水袖起落蹁跹之情态，记录戏曲表演节奏之韵律，从而构建出梦幻旖旎的美学效果。这种绘画形式，可谓是画坛中一朵异彩纷呈的瑶草奇花。

笔者因自幼受陈凯歌电影《霸王别姬》审美启蒙，一直对京剧有着难以言表的情结和执念，故而偏爱由此衍生的戏画作品。

      前几年，我有幸在山东中国文学艺术博物馆观看了“老舍点戏”展览。据我所知，有五十几位当代知名画家参与创作，用生花妙笔去演绎老舍先生的京剧剧目提纲手稿。那六十八个故事的碎屑陈迹，自泛黄的纸张里冉冉重生，化为一幕幕生动传神的佳画。

      其中，最令我过目不忘的，当属张锦平女士的《霸王别姬》。

      整幅画设色雅逸，以花青、土黄和胭脂为主，泼墨敷彩，染出虞姬的头面戏衣，恰似清代方薰《山静居画论》里形容的“一图之间，青黄紫翠，蔼然气韵”。

      一道道密针细缕的线条，如琼丝绣羽，织就她头上的如意冠和身上的云肩、鱼鳞甲。还有那一袭烟雾似的紫灰斗篷，将其周身笼罩，氤氲弥漫四散……透过纷纭墨彩，我似乎瞥见了童年回忆里梅兰芳大师虞姬影像的盛世风姿。

      晚明孙鑛曾在《书画跋跋》提出“作画用深色最难，一色不得法即损格”的观点。由此可见，张女士驾驭色墨的功力实是炉火纯青。

      她将工笔勾勒与水墨写意结合，珠联玉映，相得益彰。她的运笔作线吸取古人“十八描”的精髓，又有自己独到之处。那若虚若实、似断似连的线条，带一丝涩沙质感却不失流畅，既非滑软甜熟，亦非硬滞杂乱，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

      画面只有主体，没有配景，这使得人物持剑斜横颈边的侧影格外孤清茕独，像一枚繁丽精致的皮影，摇曳虚空之中。

      我不禁感叹作者神工独匠的构思，因这适当的留白，更能激发观者的想象力，去脑补画外境界。

      于是我隐约听到一声声断肠催命的楚歌，此起彼伏，响彻天际，惊碎这碧落清明月色。

     虞姬心目中的盖世英雄，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此刻已是穷途末路。放眼望去，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这一切，是那样的痛彻肺腑，痛到不知何为痛。

      花非花，雾非雾，夜非夜。生非生，死非死，痛非痛。

      自刎，是虞姬的宿命，如扑火飞蛾，逃不出哀艳贞烈的结局。那生离死别惨烈的一瞬，就此定格画中，凝固成永恒。从此千秋万世，引无数后人为她扼腕长叹……

       感谢画家张锦平女士，创作出如此意境殊绝的戏画作品。这种“彩云易散琉璃脆”式的悲剧美感，充满动人心魄的生命张力，且对于继承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起到了不可磨灭的重要作用。  2020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