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一阵小跑声过后，学校走廊里，一个男生小声而急促地叫我，我立定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期期艾艾地说：“我——我能到你的办公室去说吗？”我点点头。他进来后，小心翼翼关上门后，将手上卷着的纸摊开在我面前说：“老师你看，我觉得自己写得挺好的，为什么只有45分呢？我看他这写得还没我的好呢，他都58分呢。”他把同桌的作文也摊了开来。

啊，原来是来讨说法的。这是一次作文作业，两本作文摊在桌上，我给他分析你的事例不够典型，语言有有些苍白。他听明白了，似乎也服气，但还不走，磨磨蹭蹭，抓了一会儿头皮，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老师，你这次能不能开开恩，送我5分，下次还你，行不行？”

我笑了起来，教书好些年了，还没碰到过这样的学生。

“你说说看，为什么一定要送你5分呢？”

“你表扬过我的，说过我作文蛮好的。”

“啊，我表扬过你？”

“是的，你表扬过我两次，一次写小动物，你说我观察仔细。还有一次写事，你说叙事巧妙。”

“可是这次你只能得45分呀，再说这是考试，老师应该公正，是不是？”

“可是我这次已经向我爸说过我作文考写不错的，否则老爸要说我吹牛，又要打我的……”

“45分已经超过及格线了，以后再努力一下就是了。”

“不不不，老师，我只好实话告诉你，这次期中考，几门课我都没考好，英语刚及格，数学只得了55分。我爸气死了，用皮带抽我，用脚踢我，说我没有一门考得像样，我说我作文蛮好的，至少能考55分……老师，你看——”

他撩起一条裤腿，露出了几条青紫的伤痕。

我不再多说，拿出一张作文纸，让他重写一篇。

半小时后，我用朱笔在他的画上写了个“60”，很醒目。出门时，他向我鞠躬，又轻轻问一句：“老师不会告诉其他同学的，对吗？”我含笑。

多年以后……

我在地铁月台上等车，一旁座椅上一个男子向我微笑行注目礼，而后站起来说：“您不是教我们语文课的老师吗？”

“你是？”我记不得他是哪位了。

他说：“我就是那个向你讨分数的学生呀！”于是我想起了20多年前的那一幕。月台上，我俩相互把上述故事一点点补充完整。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工作，他说了一家公司的名称。“那么，你现在是否经常向你的老板要求加薪？”我和他开起了玩笑。

他笑了，有些腼腆地说：“我们公司人不多，我当家。”

“啊，那你就是老板了，你后来学的什么专业？”

“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搞软件设计。”

“你过去数学好像不怎么好的，怎么选了这一行？”

“老师，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在你办公室里你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说，像你这么聪明，想得出讨分数的人，怎么可以数学不及格？”

我说过吗？记不清了。可是他却一直记着，并为此改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