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叔故事：打生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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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生活中拆迁搬迁时总会闹各种矛盾纠纷，那么不难理解开山修桥时有些“原住民”会情绪不满，这些“原住民”不仅指人，还包括山精野鬼等看不见的东西，于是出现桥墩立不住，山石坍塌，各种稀奇古怪的情况，工程被这些意外拖慢施工进度，让人心力憔悴。

 

有困难就有办法，鲁班书传下来一种最简单也最普遍的法子：活祭，即用活的生命献祭，打通这个关节，保证施工顺利。

 

小的项目，如架个小桥，铺个小路，甚至门面开业，新车上路等等，都会杀鸡宰羊，用家禽家畜祭拜，以求不干净的东西能给点面子，颇有送礼办事的味道，那么大工程呢？如开山架桥之类，小祭品明显不够档次，于是需要更珍贵稀有的“礼物”。

 

谁也没法确定是哪个时期开始第一个“人祭”案例，不可否认即使到了近现代还保留着这个做法，用活人的命做祭品，俗称打生桩，活着的人桩。

 

我最早听到这个说法是我们那边一段国道流传着一个故事，由于事发年份较早，可能有含糊之处。

 

建国后那段时间国家很穷，很多基建想搞又没钱，但不能不搞，只能硬着头皮用人力往起堆，这是当时的大背景。

 

路修到一个山梁跟前，绕路的话花钱更多，最好的法子就是炸山，工程停了下来，几天后附近屯子出现告示，说要招几个放炮员，即会用炸药的人。

 

当时管制不严，民间此类违禁品很多，别说土炸药，有些人家都有手榴弹，所以确实存在玩炸药很溜的民间高手，只是工程队为何忽然缺人了？按理说应该预料到要炸山的，放炮员肯定带足了。

 

理由没人知道，赚不赚钱也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吃饱穿暖，那年头这两点就足够了，何况新中国刚刚成立，人们热情高涨，能为建设出力气应该的，于是乎报名的人很多，最后选了有七八个，其中包括一对兄弟。

 

当时不少人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里能选上这两兄弟，哥哥还好说，看起来挺老实巴交一人，可这弟弟腿脚有点毛病，走路都不利索，虽说平日里狍子炸的好，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啊，为什么他兄弟俩就那么特别能被选上呢？

 

兄弟俩进了山里好几天，工程上始终没动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炸，能不能去附近围观，人们都等着那声震天响，只要响了就证明这里以后通路了，日子就好过了。

 

有一天哥哥回了一次家，众人打听施工消息，但这哥哥嘴很严，一个字都没说，脸色也很严肃，跟个瘟神似的让人不敢靠近，关起大门跟家人说悄悄话，嘴不太严的弟弟则没见到人，大伙屁都没打听到。

 

两天后传出风声，放炮的日子确定了，闲杂人等不能近观，太危险，只能站在几里开外的空旷处远远瞅瞅。这也合理，就算让去跟前也没人敢去，万一被炸药震到，被石头砸到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那可是开山，几里外足够听到响了。

 

放炮在一个中午进行，太阳不艳，远处的山头上站满看热闹的人，不乏从几十里外专程赶过来听响的，有些还抱着孩子，也不怕那么小的娃被声音吓到。

 

约莫到了时间，所有人紧张地瞅着远处一个山梁，想来那里已经布满炸药，就等着线一拉，整个山梁开一个大口子，从此天堑变通途。

 

人类真是厉害，开山填海，似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终于，山梁上掀起一股巨大烟尘，石头泥土混合而成的灰黄，炸药爆炸后烟的黑灰，几种颜色混合着直往上翻，没蹦多高后又向四周溅射，整个山梁上开出一朵散射状花朵，冒着滚滚烟尘。

 

等了好几秒，那边花朵上的黑烟大了整整一圈，这边山头人群才听到动静。

 

一声震天巨响轰隆隆碾压过来，整个山头都在颤抖，犹如地牛翻身，又像震天龙吟，彻天彻地直钻进人的身体，让人心头一骇，站都站不稳了。

 

小孩子受到惊吓开始哭泣，哭声混合在隆隆的余音里，场面一片混乱，大地也跟着微微摇晃，又刮来一股大风，那是爆炸掀翻的气浪，到这里时已经弱了很多，变成一股风了。

 

等一切慢慢平息，人们再次望向山梁，那边笼罩在一片烟雾里看不清楚，像一幅山水画忽然糊了一大片脏颜料，一时说不出那种感觉。

 

爆炸只有短短一瞬，这些烟尘散去要很长时间，看热闹的人相继离开，也有个别留下来想多看一会儿的，但站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工地上的情况，不知道那边出没出事，毕竟这次动静挺大的。

 

可能有人觉得我把场面故意夸大了，爆破真有这么大动静？跟自己电视上看到的不大一样啊。

 

然而老人讲的比这只大不小，我怕其中有夸张成分才写小了些，而且要知道那时候爆破技术不像现在的定点定向爆破，另外当时用的炸药大都是“土炸药”，杂质很多，为了保证达到预期效果，量往足了用，动静自然大。

 

回归正题，放炮几天后所有话题基本都在围绕这次爆炸，工程队里迟迟没有传出风声，也不知道出没出意外，到没到预期效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这次爆破动静太大，而且比预定的早了几秒钟，可别小看几秒，说不定这几秒里要多填好几条人命。

 

“啥意外？炸死人了吗？几个？”

 

人们多方打听，工程队见事情瞒不住了便把具体人数公布出来：五个！爆破里死了五个人。

 

“五个？也不算多。”有人说。

 

别说冷血，当时的大背景就是如此，不少人甚至饿死，这么大动静才死五个，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想不通的可以想想八九十年代，当时矿难频发，每次矿难死的人都是两三位数，听多了就不觉得稀奇了。那是个落后的时代，也是个充满干劲的时代，充满生机又命贱如纸，一个很是矛盾又必须经历的年代。

 

此后更具体的情况出来了，死的五个人都是后一批招进去的，正是那些“民间高手”，包括那个弟弟。

 

“散兵游勇果然比不过正规军。”

 

旁观者大都议论这么一句，为什么人家工程队上没一个出事的？还不是这些个民间高手本事不到家。也只有逝者的家属才会真切地悲泣，然后得到不多不少的赔偿，这是人命钱，好在还有卖命钱。

 

所有人都当那次放炮只是出了点小意外，那个哥哥回家后也没多说，沉默地照顾老人过日子，至于弟弟尸体，那么大爆炸里哪还找得到尸体，立个碑就当埋了吧。

 

这哥哥也留下了后遗症，脑袋时不时疼的厉害，上年纪后经常发疯，看来当年爆炸时也很危险，只是外人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

 

哥哥去世的时候回光返照，跟一些人提了当年内幕，原来这是一场人为的意外。

 

人为的？那便不是意外。

 

工程队开山时怪事频出，迟迟赶不上进度，请人做了法事还不顶事，最后只能打生桩了，可内部没人愿意，最后贴了告示说招放炮员，专门挑那种看起来老实的，家里情况艰难的，这种人不会说出去又舍得卖命，比如兄弟两。

 

人招进来后试探了几次，话也挑明了，事后会给家里一笔补偿款，这几个没话说，能给家里换些钱也划算，支支吾吾应允了，所以这不是阴谋，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按照原先预想，这七八个人都会被炸死，然而炸药用量出了点差错，而且这哥哥到紧急关头又不想死了，因为他家就他兄弟两，若两人都死了老人怎么办，所以提前往外躲了一段距离，所以才活了下来。

 

事情真相大白，但记得这事的老人不多，而且这种事情知道了又如何，买卖事，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外人说不得什么。

 

多年后国道走的车不多了，高速公路兴起，开山架桥的情况更多，也传出不少怪事，比如哪个大工程附近有孩子莫名失踪的，比如工地忽然找一些流浪汉或智力残疾的，再比如工地上出了什么事故死了几个人等等，不可深挖。

 

前些年在这山梁附近修隧道，听说挖出来几根白骨，可能是当年炸山埋的，也可能是别的动物的，没人说得清。

 

枯骨挖出来后施工陷入僵局，地下水嗖嗖冒个不停，盾构机也挖到硬石头上，工期进展缓慢，最后有内部人找几个行当内的人商量，考虑打生桩。

 

“早年间这里活祭过一次，五条人命，就别用活人了吧。”我提议道。

 

在场还有别的更有地位的大佬，只有我是本地人，知道这么回事，就说了出来，看看能不能用别的仪式代替，虽说死人再利用不地道，可总好过多填几个活人进去。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采用了这个法子，之前挖出来的白骨都收集起来，又漫山遍野找骨头，试着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五个人的骸骨，但这何其之难。

 

好在当时有好几个行当内的人，一个人主持不了仪式那就一起上，互相配合着来，最后倒也勉强顺利结束，至于过程……某些原因不好细说，反正最后隧道顺利通车，比预想的慢了整整半年。

 

其实今天这篇文章倒不是要写黑暗啊残酷啊，仔细想想确实存在很多无奈的事，有许多没法子的法子，比如桥架到一半不能不架吧，山钻到一半不能放弃吧，一条路连接的是无数地方无数人的生活与未来，谁又能说清对错得失呢，但愿以后科技更加进步或者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现如今我们出远门走过的路上或许就有这样的曾经，有些桥下站着的不是桥墩，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桩，庄重地挺立着，背负着后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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