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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传奇——闽僧

明朝中期,无锡住着一位退休官员,名叫冯夔,字廷伯,他以前担任过广东佥事,后来辞官回家居信。冯廷伯喜欢结交朋友,他自己文采风流,名动一方,家中田园广布,豪宅遍地,是当地首富。每天冯廷伯起床之后,家中婢女仆人便前呼后应,天天都笙箫笛管,宴饮不断,席间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来冯家做客的人,不乏海内闻名的名人墨客,也有许多没有什么名气,只为上门打秋风混吃混喝的人。

这一天,有个和尚登门拜访,冯廷伯请他进来。见面之后,冯廷伯打量了一下和尚,见他大约六十开外,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看上去就是一个颓然老僧。两个人聊了几句,听和尚说话,一口福建语音,冯廷伯猜想他一定是福建某地的和尚。冯廷伯便问:“法师会什么奇术异能?”和尚笑道:“我只是一个出家人,上门来请求布施而已,哪里会什么奇术异能?要是有那样的能力,又怎么会出家,不去官府混一碗饭吃?”

冯廷伯觉得也是,便问老和尚想要什么,老和尚说道:“施主请我喝一顿酒就可以。”冯廷伯一口答应:“这太容易了!”他吩咐人去取一坛酒来,老和尚却摇摇头:“早就听闻冯先生广交天下,为人豪爽,怎么竟然如此小气?”冯廷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法师海量,不知道您一顿能喝多少酒?”老和尚微笑着说道:“那要看施主愿意拿出多少酒来。”

冯廷伯两手一拍:“好!既然这样,我一定不负法师所望。”他让人抬出一只巨大的酒瓮,里面足足可以装一石的酒,酒瓮里满是酒,足足有六七十斤。冯廷伯让人将酒瓮放在和尚面前:“法师,可否满饮此杯?”

和尚面无难色,点着头说道:“可以!”和尚让人拿来两只空的酒坛子,他把脚上的草鞋脱了下来,不慌不忙将草鞋揣在怀里,然后将脚伸进空酒坛子,一只酒坛子塞进一只脚,微微蹲下身子,将头低下来,两只手抱着装满酒的大瓮,张开大嘴喝起酒来。那样子就像蛟龙垂首到江河里饮水,随着他一口口渴酒,咽喉间汩汩作响。很快,酒瓮里的酒就空了一小半,和尚将酒瓮抱起来,仰着头接着喝,片刻之间,酒瓮里的酒就一滴不剩地落进和尚的肚子里,而和尚却脸色不变,毫无醉意。

和尚喝完了酒,不紧不慢地把脚从坛子里抬起来,他的脚湿淋淋的,和尚用手擦拭,顿时一股酒味从他的手足之间四溢出来。冯廷伯这才发现,原来空空如也的两只酒坛子,此刻已经贮满了酒。

冯廷伯张大嘴巴,指着酒坛子里的酒问道:“怎么会这样?这酒是哪里来的?”老和尚淡然笑道:“没什么,老僧我善于运气,这些酒喝进腹中,老僧运气下达,将酒全部运到脚上,从足心涌泉穴逼了出来。”冯廷伯知道老和尚不是一般人,对他十分礼敬,挽留他住下来,待为上宾。

老和尚住在冯家,再也没有显现过其他才能,就和平常人一样。有一个年轻人后来也来投奔冯廷伯,冯廷伯留他住下,只是待遇比老和尚差了许多。年轻人觉得很不服气,觉得自己拳脚功夫一流,怎么还屈居和尚之下,他常常对老和尚傲慢无礼,冷眼相看,老和尚却不和他计较。

这一天,冯廷伯招待客人们喝酒,酒至半酣,年轻人在酒桌前舞起棍子来炫耀自己的武技。只见他忽进忽退,动作敏捷,棍带风声,赢得一片喝彩声。而老和尚却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常有的微笑,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年轻人见了更加生气,借着酒意来到和尚面前,怒气冲冲地问道:“看老师傅的样子,似乎是看不上在下的这点技艺?”

老和尚轻轻点头:“你如今心浮气躁,如果不及时根治,将来也不会有任何进益。”年轻人不以为然:“我说的是武技,不是与你这和尚参禅论佛,说什么心气如何?”和尚见年轻人不明白,又点拨他道:“那就说说你的武艺,你自以为棍法了得,但是你的棍圆而不方,滑渥而无觚棱,实在是不值得夸耀。”

年轻人大怒,大声喝道:“棍子怎么能不圆而觚棱?怎么能变成方的,又怎么会有觚棱?你不要在这里空说大话来骗我!”说着,年轻人又舞起手里的棍子,对着老和尚猛地劈了下来。

老和尚正拿着筷子准备挟菜,年轻人的棍子突然砸下来,他连忙举起手,用手里的筷子迎了上去。棍子碰到筷子,竟然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老和尚手里的筷子向左,棍子也跟着移向左,筷子向右,棍子也跟着向右。年轻人使尽全力,竟然都没有办法把棍子从筷子上拿开。这样胶着了一会,老和尚忽然竖起筷子,那根棍子竟然脱离年轻人的手,直直地飞向空中,年轻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住身子,惊讶地看着和尚,不敢再动。

老和尚指着年轻人说道:“你看到我刚才是怎么对付你的,这就是方,这就叫做觚棱。你用棍圆而不觚,所以棍子才会脱手而飞。”年轻人满脸羞惭,连忙上前虚心请教。

老和尚耐心地说道:“你这些年学武,已经习惯了用圆,要是不能花几十年时间将学会的这些武技全都抛弃忘掉,也就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棍子外形是圆的,而要用之以方,表面光滑而出之有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花了二十年时间养气,又用十年时间提高臂力,三十年了才能做到这样。好在虚心好学,去掉骄气,要想精于一门技艺,也是能够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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