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有点弄不清楚

坐落在东四牌楼北不远处的临街舖面，徐老头儿的医馆，向来是络绎不绝的，他习惯性的每天早上打开门，然后打一套形意拳法，这才去沏上一壶茶，然后慢吞吞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徐老头儿是个半光头，样子精瘦，双眼中不时泛出来的光就能表明他是一个极其精明贪婪的人，一身青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跟前放着紫砂壶茶具，如果不是他那半光头显得太过于突兀，这人还真的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焚上一截熏香，这才慢悠悠的开始看病，整个过程慢吞吞的，而那些急着看病的人则是站在一边干干地看着，直到把人急的肝火都上来了，坐诊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整个过程，都让人急的心焦火燎的，但是他就是喜欢摆这样的谱，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出他在医界的存在吧。

但是今天上午，他像是往常一样的倒了水，点了香，坐下来，开始坐诊。似乎门外边不像往常那样嘈杂，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诊堂外，发现候诊的病人也不像往常那么拥挤不堪，明显感觉这几日的病人在不断减少，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平日维持就诊病人秩序的伙计在窗根下打着瞌睡，很显然，徐老头儿这几天的情况是比较清闲的，但是他有点弄不清楚状况，这些人是怎么了？难道他们真的都没有病吗？

“吆，先生，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清闲啊？真是难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四爷您呐，早上好！”徐老头儿向进来的人打了个招呼。

“是啊，这几日病人少，正好得空儿歇歇。四爷您哪儿不舒服？”徐老头儿接着问道。

“近几日因为家里这点破事儿着急，牙疼，疼的晚上睡不了觉，这不，一大早就到您这儿麻烦您来了。”四爷左手捂着腮帮子说道。

“瞧您客气啦不是，您请坐，我给您瞧瞧。”徐老头儿随即为他诊脉。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上火，我给您开几付药，服了就会好的。”徐老头儿笑着说道。

“这一夜疼的就没睡觉，原以为您这儿每天都排几十号人，本打算去南边路口新开的一家医馆，出门犯懒，转弯就到您这儿了，还真来对啦……”四爷扯闲篇儿地跟徐老头儿聊着。

“四爷！您慢着，您刚才说哪儿又开了个医馆？”徐老头儿忙截断四爷的话追问道。

“嗨，这事儿您不知道？就在四牌楼把角儿弓箭大院里边，听说……”四爷大咧咧地说道。

徐老头儿突然陷入了沉思。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近几天病人在减少，莫不是都跑到新开的医馆去了？如果是的话，那么，究竟有什么能吸引他们？难不成开馆的是神医？再不成是免费看病？无数的疑问充满了他的大脑。要知道每天几十号人的诊费可是一大笔进项啊，绝不能眼看着这些真金白银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流入别人的腰包！

徐老头儿浑浑噩噩地为四爷开出药方，急急打发走病人后，一下仰靠在座椅上。

“来人，给我看看新开的医馆到底什么情况。”他从椅子上欠起身来忙吩咐伙计道。

“先生，要看什么情况？”一个徐老头儿最得意的伙计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啊，要看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一个伙计又能看出什么呢？

“算啦，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反正今儿也没有人看病，难得出去走走，顺便到永安堂看看订的药备齐了没有。”徐老头儿自我安慰地默道。

出门往南也就一里多地就到了永安堂药舖。

永安堂药舖，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比同仁堂还早200多年，过去老北京论起医药行来，素有内永安，外同仁之说。内永安指当时位于东四牌楼东南角的永安堂，外同仁指前门外的同仁堂。

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的水安堂药舖

永安堂是个中药舖，门脸儿两面大玻璃窗，窗明几净。迎面中间是一圈柜台，专卖中成药，后面一溜卖中草药。店门永远是关着的，地面一尘不染。因为楼顶高，夏天进去很凉快，感觉就像现在装了空调的房间一样。大厅靠墙摆着几把太师椅和茶几儿。供等待取药的顾客休息用。进了药店总能闻到一种中药特有的香气和一丝丝薄荷，冰片的凉气。

当年的永安堂店员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一看他们就是从小学徒出来的，您别看人家岁数大，可各个精神。身穿大褂干净利索，没顾客时两手扶着柜台腰板笔直。这是多年学徒养成的习惯。老话说：“上柜台，笑颜开，休要发痴莫发呆。像这买卖怎么能够不发财。”

抓中草药的柜台摆放着一个锃光瓦亮的捣药铜臼。一看就是使用多年的老物件。需要捣碎煎熬的药材放进臼里，咣，咣，咣，一边捣一边转，铜臼经过人手的摩擦使其金光闪闪。

捣药铜臼

进了永安堂您先接受的是礼貌待客，准有人跟您打招呼。绝不会把您晾在一边。但徐老头儿今天进得门来，不知怎么总觉得有点别扭。每次来，脚还没跨过门槛，就能听到柜台上的伙计大声招呼他，一则表示店家热情待客，二来像他这等主顾也算是大客户，必须通知掌柜出来亲自接待。而今天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伙计明显地在他跨进门时就看见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并没有招呼他。见此，徐老头儿也没太在意，依旧向着一旁的茶几移步而去，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等待伙计上茶。

干巴巴的坐等半晌不见人来。

“有喘气儿的吗？”徐老头儿生气了，坐在那里怒火中烧地吼道。如此的待遇对他来讲还是头一遭。

“来啦！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伙计连忙上前招呼道。

“废话，到你这来还能干什么，买药呗！上次在你们这订的那批药都备齐了吗？”徐老头儿怒气未消道。

“噢，备是备齐了，但前几天被弓箭大院新开的医馆买走了。”伙计微微笑道。

“唉！有你们这样做买卖的吗！我订的货卖给了别人，是什么道理？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徐老头儿闻言大声喊道。

“吆，这不是徐先生吗，有什么事儿您呐？”掌柜故意装作不知地问道。

“什么事儿，药，为什么我订的药全部被别人买走了？李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你这是摆我一道吗？”徐老头儿瞪着眼睛吼道。

眼前的徐老头儿十分暴怒。这些人，等于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貌似合作了很久的李掌柜，眼下这种做法让他感觉到十分陌生和无比气愤。

“老徐，你不能怪我，别人出的价格，可是比你高出了不少啊，而且有多少要多少，不要说是你，就连其他几个诊所这些紧缺的药也没的用了。”李掌柜毫不客气的说。

“而且，别人买药，都是现金付账的，你呢？你一年前用我的几批药，至今钱都没结，导致我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差点关门，你占据的药可是咱们地界儿的百分之七十的药源啊，我这店面再大也承受不了啊！”掌柜越说越激动，索性拉下脸丝毫不顾及道：“你这种人，怎么还想着跟以前一样？呵呵，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另外，前期欠的款一个月内还上，你记住在欠款未还上之前，休想再进一分钱药。”李掌柜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

下了最后通牒的李掌柜甩手离去，显然是在逐客。

徐老头儿自知理亏，不再言语，站起身来低头走出药房，顺着牌楼底下过马路向弓箭大院走去。

刚刚走进大院南门，他便看见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细目看去，发现队伍中有不少半熟的面孔。

“小子，你不经常去我那里看病，你的哮喘只有我能治，你在这里排队干什么？”徐老头儿抓住一个小个子吼道。

他认识这小子，也知道这小子有一个哮喘的毛病，平时这小子都是在他那里看病拿药的，而且每次拿的药效果都很好，这小子十天半个月就得看一次。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连这小子也排到这队伍前了，他有点懵乱，也有点弄不清楚状况了，到底是这边有什么魔力，把这些老患者都吸引到这儿来了。

“我，我想试试，我一兄弟前儿个不小心伤的挺重的，要是在你那里治，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但是在这儿，一晚上就见好了，今天他还生龙活虎的出去干活去了。”小个子眨眨眼说道。

“放屁，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医术有这么神，这不是真的！”徐老头儿仍然怒吼道。

“我真的没有说假话。”小个子说：“小先生的药比你那儿便宜，而且看病速度快，恢复得好，所以大家都在这里排队等着就医呢。”

“我不信。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我那儿看病了？”徐老头儿又抓着另外一个人问道。

“新开张的医馆，据说小先生医术也挺高明，口碑不错，所以来试试。你看，我在这里排了十多分钟，马上就要到我了，如果是你那儿，我得排一上午。”那人说：“大家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时间给浪费到排队上啊，你说是吧。”

“你……”徐老头儿几乎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这也算是他不选择自己的理由？徐老头儿看病倒也不是慢，但他是故意慢吞吞的摆谱，哪怕是他的店门前排的跟长龙一般的队伍，他也绝对不会着急。

一连问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有各自的理由，因为徐老头儿平时为人刻薄，而且说话也极其尖钻难听，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比他更强的人在这里，谁还会选择他呢？

所以他问了一会儿之后，大家索性都不理会他了，这让徐老头儿简直要疯了，现在他的医馆，可是直接面临停工的状态啊，他以后吃什么，花什么？他这些年来的积攒下的家业，不都是通过这些人赚来的吗？

要说徐老头儿这家伙小气，那是指对别人小气，他在享受生活上，可是一点也不小气，现在他的生活可都是极其高端富有的，如果从现在开始，他的人气直线下降，那他以后还怎么享受这样的生活？这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所以他感到非常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