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中国”的隐形大师华揽洪

照片 ?华新民

资料提供及支持：华新民

来源：中国房地产报，2006年7月6日，记者：林播

2006年4月，由华人著名建筑师华揽洪先生根据亲身参与中国城市建设的经历，写成的《重建中国?城市规划三十年1949~1979》在国内出版。这本书记述了解放后直至上世纪70年代末我国城市规划工作的各个时期和各个方面，城市规划和建设的成败得失，以及新中国历次运动在这些领域造成的影响．

这本书是上世纪70年代末用法文出版的，当时中国尚未改革开放，城市发展也未进入现代化的轨道。又30年过去了，寓居巴黎的华揽洪已经94岁了，他看到了这本论讨中国城市建设的书在祖国出版。光阴荏苒，时过境迁，这位曾深远影响中国城市规划建筑的耄耋老人再一次走过公众视线。

重建中国

对于中国建筑界，梁思成先生是一个巨大的存在。相形之下，知道华揽洪、陈占祥的人可能不是很多。从解放初的“梁陈方案”到华揽洪先生的《重建中国》，直到现在，北京的规划依然众说不一。

做了十年建筑报道的《城记》作者王军几年前曾经在巴黎拜访过华揽洪先生，“当时，华先生身穿西服打着领带，精神非常矍烁，过得很简朴。那一代的建筑师还有陈占祥。华老的法语比汉语好，陈老的英语比汉语好。他们都有很好的修养，优雅、用心倾听、非常尊重人，这样的人肯定能做出好作品，而且他们对待学术的信念都是纯粹的追求状态，有不同的意见，也有不同的交锋。”

华先生在1981年用法文写成《重建中国》，他在法文版前言中说：希望读者能宽容地把这本书看成我的中国祖先所说的，引玉的一块砖。他娓娓道来：“北京是我的故乡，我在那里一直生活到15岁，使我有机会目睹了上世纪20年代的中国。阔别祖国23年后，我在1951年回到其怀抱，对此后几十年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感触很深……我希望我的苏联同事们，原谅我对当时苏联建筑观点的批评。他们肯定还记得我们在那个探索年代的那些激烈而友好的讨论……”

当时的决策者认为苏联肯定是世界科学、文学艺术的先锋，于是人们也就揣测它在城市规划和建筑领域也一样。但当时从西欧回来的几位建筑师却认为：那些仿造西欧的拙劣复制建筑在苏联虽极受推崇，但却很难使人相信这些沉重而浮华的建筑能代表一种先进的趋势。于是，很多中国建筑师成了错误学说的牺牲品。

速度至上的年代，在经济模式的压力下，对速度与形式主义的追求被可怕地置于进步的名义之下，留给建筑师和规划师们的时间少之又少。《重建中国》的出版成为当年很多城市规划理论提出、推行的必要注解和事后反思的基础与参照。

儿童医院与没有解决的命题

“我小的时候，经常去社会路，也就是现在的礼士路写生，那时觉得那条路和儿童医院真好。我1957年上了天津大学读建筑系，才知道这是华揽洪的作品，可惜那时他已被打成了右派。他当时从法国回来，传播了现代的建筑思想和规划思想。儿童医院是中国最早的现代建筑，融合了中国古代建筑的精髓和灵魂，非常难能可贵。”中国建筑学会顾孟潮先生在采访中回忆说。

王军说：“我怀疑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华揽洪的作品，梁思成当年提出了一个巨大的命题，就是要做中国自己的现代主义建筑。其实，儿童医院已是很好的开始，但是这个命题到现在也还没有真正解决好。”

儿童医院一期建筑面积3.6463万平方米，门诊2000人次/日，600床，这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儿童医院。建筑设计严格地按照儿童医院的特点，门诊大厅有完善的预检部，各区隔离严密、路线分明，各科为独立单元，双走道两次候诊，并有家长的候诊面积。病房有探视阳台，地下室设陪住母亲室。这是一处真正的现代建筑，同时又是一处真正的具有中国风格的建筑。华揽洪认为建筑之美，在于比例与尺度。于是，他只是将儿童医院的屋顶，包括水塔烟囱的屋檐、四角微微翘起，再与下部开窗的比例配合，即产生了中国建筑飞檐的神韵，再辅之传统格饰的栏板，古朴而简洁，又充满现代气息。而那个水塔烟囱，更是匠心独运，成为了儿童医院的标志。

但是，在上世纪50年代建筑大批判的氛围中，由苏联专家发起的批判“结构主义”浪潮，针对的正是我国最值得骄傲的一批现代主义建筑。1957年华揽洪被划为右派，那个时候，儿童医院建筑也成了他的罪证。这样的批判，致使中国现代主义建筑长期不能健康发育，现代主义建筑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彻底迷失。

中国现代建筑鼻祖

设计儿童医院时，傅义通曾经是华揽洪的助手，他对记者回忆说：“儿童医院也是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以来我国典型的现代建筑遗存之一，是现代建筑文化的重要实证，是世界现代建筑运动当然的组成部分；是现代建筑运动的特殊分支民族性建筑的一部分。”

也许在中国，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了解这个建筑，只知道这座儿童医院看起来非常漂亮，而抱着孩子去就医的母亲觉得非常好用。但是，在《弗莱彻建筑史》上，北京儿童医院被列为上世纪50年代中国现代主义的经典建筑，与之同样被载入史册的是它的建筑师华揽洪。当年波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德国等建筑代表团参观北京时，盛赞儿童医院的设计具有国际水准。梁思成1957年评价道：“这几年的新建筑，比较起来，我认为最好的是儿童医院。这是因为建筑师华揽洪抓住了中国建筑的基本特征，不论开间、窗台，都合乎中国建筑传统的比例，因此就表现出中国建筑的民族风格。”

采访中，中国建筑学会理事窦以德先生评价说：“北京儿童医院平面功能布局合理，各部推敲细致。在建筑造型处理上，虽主干是一般现代建筑形式，但作者在檐部稍做角部起翘，使人联想起传统坡顶的神韵，华揽洪首推青砖墙的应用，这使得一座新建筑自然地融汇入老城之中，现代与传统自然并生。这些不事渲染的提神之笔，使得该建筑一直被公推为新中国现代建筑对传统探索的成功先行。”

邹德先生1957年进入天津大学学习并工作到现在。电话采访中，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曾经去看过儿童医院，那个塔就像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圣马可塔’，是整个建筑群的统领。这个塔的处理，是建筑师的苦心，因为它临街，不但将两个构筑物合成一个，而且加以‘包装’，十分适度，与建筑群非常和谐。北京儿童医院在中国现代建筑史上有独特的地位，可见华揽洪在设计时，曾经做过大量的研究，凭着他在法国对世界现代建筑的认识和实践，凭着他对中国传统建筑的理解，设计出了一个优秀的中国现代建筑。”

华揽洪在国内规划设计的项目还有很多，如崇文区幸福村住宅小区（北京第一个有全面配套设施的小区）、汽车和自行车分道行走的建国门立交桥（这一样式是华揽洪的发明）、三门峡工人宿舍区、官厅水库迎宾楼、广安门中医医院专家楼，以及参与过的建国门外规划、朝阳门外规划等等。如今这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建筑还在，名字依然保留，但已经经过改建，只依稀能看到当年的模样了。

目前保存比较完好的是，华先生1965年设计的花园村华侨公寓，建好后当年就由侨联出售给华侨，它是1949年以后北京的第一座商品楼，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改革开放后,有部分华侨又把自己的单元转售给了他人，比如画家吴作人和舞蹈家戴爱莲都在这里置了产业，现在这里的业主据说主要还是华侨。

华揽洪

1912年生于北京。16岁留学法国，进入法国最著名“大路易”中学(LOUlS-LE-GRAND)；1936年在巴黎公共工程学校完成大学课程；1942年于巴黎高等美术学院获法国政府颁发的建筑师文凭(DPLG)。1945年在法国南部城市马赛创办了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1951年，在梁思成的提议下，他被北京市政府聘为都市计划委员会第二总建筑师(梁思成任第一总建筑师)。1977年退休，偕同夫人定居法国。在中国工作的26年间，他亲身参与了中国的城市规划和建设，做出了北京市总体规划甲方案，陈占祥做乙方案，但由于历史原因两个方案都未被采纳。1983年～1986年，于巴黎维莱特建筑学校担任客座教授，设计了法国中国大使馆文化处。因华揽洪一生对建筑、对城市建设艺术的献身精神和其在中法两国学术文化交流和专业领域的贡献，法国政府文化部于华先生九十岁寿辰之际授予他艺术与文学荣誉勋位最高级勋章。（注：在三个级别中，骑士是最低的，这一个是最高的，其它几位中国建筑师获得的都是骑士）

享誉中法的著名建筑设计师和城市规划师华揽洪先生于巴黎当地时间12月12日逝世，享年100岁。为了感谢华揽洪毕生为中法文化交流做出的重要贡献，中国驻法国使馆文化处13日发出唁电，向华揽洪表示哀悼，并对其家属表示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