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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风物(43):长宁盐业史考一(邹永前)


编者按:

长宁历史上曾经产盐,嘉庆《长宁县志》,民国《长宁县志》均有载,其依据均主要为《舆地纪胜》所述文字,十分简略。至于盐业生产方式怎样?产量有多大?在历史中地位怎样?地方志书中则均无记载,有,也十分零散,如宋淯井周边几次对少数民族的战争,长宁地方史志做了反映,也反映出战争的缘由与盐相关,但其角度主要还是叙述战争过程和主要将帅武功及政绩。所以我们至今对长宁盐业历史,可以说是不甚了了。文化学者邹永前先生以己之力,穷其功,于深邃的历史中探微,打捞出弥足珍贵的盐业史料,以《长宁盐业史考》一文呈现给长宁人,填补了长宁历史中一段空白,其精神值得褒奖,其功值得嘉许。

《长宁盐业史考》一文两万余字,为利于大家阅读,分成“传说,原不是空穴来风”、“羁縻,远没‘淯井监(镇)’重要”、“有宋,监、军建制皆因为‘盐’”、“汉唐,盐产、盐利及其作用考”、“淯井,宋时川政必不可少”、“名人,由淯井生产技术说开去”、“三江,淯井盐运之咽喉也”等章节刊布。

敬请批评指正。

 

双河东溪、西溪汇合处,古盐井_雌雄井即在此,如今已难寻踪影——邹永前手机拍摄




长宁盐业史考(一)

传说,原不是空穴来风


地质勘探资料:1971年5月至1973年1月,四川省石油局川南矿区32114队钻探发现长宁县双河地区大型岩盐隐伏矿床,岩盐厚240米。纯岩盐含氯化钠90﹪以上。色浅,多为无色透明,半透明及乳白色;深灰色岩盐层仅占盐层厚度的10﹪。为品位极高的大型岩盐矿床。目前长宁县盐卤年开采量已达75万吨。

 

其实,长宁产盐的传说,及产盐的史证远比科学的地质勘探要久远得多。民间流传甚广的是:长宁古城双河北门桥淯水北岸,有一眼奇特的双泉井,水质一咸一淡,塞其一泉皆不流,放开则两泉皆通,古书称之为雌雄井。传说,诸葛亮南征到达长宁发现该雌雄井,于是使计从夷人手中获得此井,并教人取成水煮盐。为了防止夷人抢占,还在三江口(今蜀南竹海三江湖)外泾滩岸上一匹绸瀑布下,建武侯塔,据南宋王象之编纂的地理总志《舆地纪胜》记载:该塔传为“诸葛武侯所筑,以誓蛮者。”传说诸葛亮临走时还告诫留守人员:塔在,诸夷逡巡不敢进;塔废,诸夷即至。明万历年间僰人灭亡后,塔不再建。当地士民说:诸葛塔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塔基尚存,并能确指其位置(见图)。

传说应当不是空穴来风,明,官至四川右参政,迁按察使的曹学佺撰《蜀中广记·卷六十六》方物记第八,川南井中记载的更为具体:“长宁县淯井在县北宝屏山下,古老云:昔诸葛孔明登山谓此处当出一宝否?则产英贤。及下山见井曰,此足以当之矣。”

诸葛孔明是否到过长宁双河一带,我们无确切之史证,但我们从诸葛南征线路看,蜀汉军队是应当到过长宁淯井一带的。诸葛南征线路有三条:西路,由乐山、雅安而灭越嶲郡(今四川西昌),此路军诸葛亲率;东路,由綦江而遵义直取最东面的牂柯郡(今贵州黄平西南)、消灭朱褒的叛军;中路,征平夷县(今贵州毕节)占领孟获的根据地,切断孟获援高定军的退路,率军将领是庲降都督(注)李恢。东西两路与长宁县无关,相关的是中路,中路由蜀中江阳郡经永宁(叙永)至毕节,其路径有两条,一是由长江入永宁河,然后至贵州毕节,另一则是由长江入淯江而红桥河至永宁再入贵州毕节,今宜叙高速所走虽非水路然其线路走的即此线。两条路线,如以江阳(今泸州为起点)则由永宁河而毕节当是正道。如以僰道(今宜宾)为起点则由今江安转而入淯为一径,淯有盐,于是分兵一路或迂回溯淯水而上,夺淯地(今长宁双河镇)盐井以断夷人生存之需即为战事之必要。到达长宁,夺得了夷人盐井,以诸葛丞相名义建塔,又以其名义发个文告说,盐井已收归蜀汉(国家)所有。于是,以当时诸葛孔明之政声,以及以后渐隆的声名,地方将其附会于诸葛到过今双河一带亦就再自然不过了。

另我们从相关记载也可以佐证当时双河盐井应当纳入了蜀汉的管理范畴。蜀汉承两汉制,也专置盐官,实行“食盐官营”制。也即蜀汉对于盐业的管理也是高度重视的。据《三国志》卷41《蜀书·王连传》称王连任司盐校尉,办事认真,“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以至后来王连升任蜀郡太守、兴业将军,依然“领盐府如故”。一个官员办事得力,升任更高职务,原职依然保留,可见该职务之重要。《三国志》卷43《蜀书·张嶷传》则有:“定筰、台登、卑水三县去郡三百余里,旧出盐铁及漆,而夷徼久自固食。嶷率所领夺取,置长吏焉。”此为蜀汉将领于少数民族首领手中掠取盐井垄断盐铁的具体记载。定筰、台登、卑水在哪儿?在大凉山里面,尤其是定筰,那可远着呢,在盐源,距成都,即是现在的雅西高速通了,也尚还有570公里。如此僻远之地,蜀汉尚不计成本统军夺取,那么顺道取淯井盐井,或者专门用兵,则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从上述文字,我们看到蜀汉征讨一个地方,对于盐井那是志在必得,这是蜀汉盐业管理体制需要,更是战争需要。

再就是,据成都武侯祠博物馆编撰,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图说诸葛南征》,文图中诸葛南征与诸葛本人姓名相关的遗迹有:“丞相祠”、“诸葛亮点将台”、“诸葛城”、“孔明寨”、“登相营”、“诸葛忠武侯祠”、“孔明石”、“诸葛洞”、“孔明山”、“诸葛营”、“诸葛山”、“诸葛沟”、“诸葛箐”、“诸葛堰”、“诸葛营村”等等。我们知道历史景观(地名)的命名大体有以下四种情况:一是描写自然景观,二是记叙人文历史,三是寓托思想感情,四是套用或仿照其他地名。很显然雌雄井属描述自然景观的范畴,而诸葛塔这一历史遗迹则明显不是套用或仿照,而是记叙人文历史;不是历史的附会,是历史的因缘。

所以传说中,诸葛使计从夷人手中获得淯井,我们可以看作是蜀汉南征从蛮夷手中夺取了盐井;建武侯塔,“以誓蛮者”,则是将淯井纳入蜀汉盐业专营体制,并驻军保护盐业生产和盐运。

诸葛亮南征用兵图——图片采自网络

关于盐井的发现还有一段传说,同样是《蜀中广记·卷六十六》这样记述到:“初,人未知有井,夷人罗氏,汉人黄姓者因牧,而辨其咸,佥议刻竹为牌浮于溪流,约得之者以井归之。汉人得牌,闻于官,井遂为汉有。后人立庙祀黄罗二神。”人类对自然盐(卤)发现和最初利用,与动物一样出于生理本能,远古传说中的“白鹿饮泉”、“群猴舔地”等即是这种发现与利用的形象说明,而在长宁这传说与人相关,所以其现实可信度是极高的。

在这里,诸葛孔明南征是否亲自到过长宁不是我们深入探讨的课题。双河盐井是否系汉夷共同发现也不需要我们作更深入研究。或者留待他人研究。但我们从上述两传说中可以得到以下四点重要信息:

一是长宁双河发现盐和使用该盐井卤水的历史应当在三国之前的汉代,或者至少在三国两晋时期。这一点,我们从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国盐业公司主持编撰,郭正忠主编的《中国盐业史·地方篇》关于汉代产盐区域可以得到证明。该书第636页写道“汉代,川盐遍及广都、巫县……江阳、汉安、南广、定笮、武阳、临邛、汉阳等地。”江阳即今泸州,长宁在汉时属之。中华书局1960年版《太平御览》卷865《饮食部·盐》引东汉崔骃《博徒论》提到“江阳六盐”,六盐指那六个盐井,是否包括淯井,我们无法缺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在“东汉时期江阳县(治所在今四川泸州市)井盐生产可能已经比较繁荣了。”这是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吉成名所著《中国古代食盐产地分布和变迁研究》一书指出的史实。

同时,《中国古代食盐产地分布和变迁研究》一书第四章,在谈到魏晋南北朝食盐产地时引《水经注》指出:今江安县西有盐井。魏晋时江安县治所在今纳溪大渡口,其时,县西的绵水县尚未建制,而长宁一域建制则是500年后的事了,魏晋,长宁属江阳,所以其时说江安县东、县西是包含长宁境域的。“县西有盐井”所指何处,我们无法确考,但如果结合宋时江安周边盐井看,则可看到该井所指应当是淯井。宋时江安有南井(今南井场),址在当时的江安县治所北,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可盛盐井在县西北十一里”这里的可盛盐井,即南井。而大井(今江安县大井镇),则在时江安治所南。淯井虽说就现代地理(精确而言),在今纳溪大渡口西南,但由其地出来却是一路向西,因此,我认为这里的“江安县西有盐井”,其址当在今双河,即淯井。

二是当时的双河一带蜀夷汉杂居,盐井的发现应当是起于民间。怎样发现?民间有人于一自然涌出的泉源中发现。关于其自然涌出,在以后谈淯井盐的生产方式我还将进一步谈到,这里暂略。

三是汉夷共同发现了盐井,且以协商形成契约明确了归属,而此事是通报了官府的,也即无论是汉,还是蜀汉也好是知晓淯井盐的。

四是三国时盐井的采卤熬盐权原在民间,也即是私有的,因诸葛南征而归属于蜀汉政权,也即国有。

当然,传说和故事都不能作为史证的确切依据,那么,史证上,双河产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双河盐业在历史中又是怎样一种地位呢?探寻的结果,作为笔者也是感到十分吃惊。

    注:(lái,庲古台榭名)降都督,蜀汉平夷庲降都督府长官。汉末刘备入蜀后,按照诸葛亮“南抚夷越”的方针在益州南部、南中地区设置的戍卫重镇,是蜀汉政府在南中地区设立的最高军、政机构,其最高统治长官也叫庲降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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