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雨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红楼梦》里的感情，除了宝玉和黛玉这条主线，也还有一些着墨不多，却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感情戏。龄官和贾蔷便是其中一对。龄官，是贾府修建省亲别墅时，贾蔷去姑苏采买的十二个女戏子之一。而且，她很出众，是戏子中的翘楚。一是相貌好，她长得很像林黛玉，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如此的美貌，连贾宝玉都恨不得认识她。二是业务能力超群，她唱戏唱得很好，连元春都分外欣赏，虽然她不按自己的旨意唱戏，非要唱本角戏，元春却更加看重她了。这样的龄官，虽然出场次数不多，却也活脱脱地出现在了读者面前。有才有貌有脾气，更显得她不同。也就难怪，贾蔷会喜欢她，并且借着工作之便，和她越走越近，成为了一对恋人。只是，这样的感情，一旦动了真心，其结果往往就是一场伤痕，曾经有多少甜蜜，后面就会有多少忧愁。这也从龄官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来，她和贾蔷彼此相爱，但是生性敏感的龄官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动辄生气发怒，让贾蔷摸不着头脑，怎么做都不对。而在贾蔷面前貌似各种作的龄官，却背着人偷偷地写心上人的名字，独自痛哭。这也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了结局，丝毫不容乐观。这两个人，要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啊。古人讲门当户对，凡是婚嫁，都不能脱离这个原则，否则将被世俗不容，将会受尽冷嘲热讽。贾蔷虽父母早逝，却也是正经的宁国府玄孙，身份还是尊贵的，又自小跟着贾珍过活，与贾珍父子关系亲密。贾蔷将来的婚事，少不得贾珍替他做主。即使娶不到高门大户的女儿，但也不会太差。比如贾珍续娶的尤氏，贾蓉之妻秦可卿都是小官宦之女。而龄官是什么？她生得再好，性情再清高，也还是一个小戏子。戏子不过是下九流，连府里的丫环都比不上。讨人嫌的赵姨娘骂芳官时都理直气壮，“你不过是我家买来的粉头！”话虽难听，却也是古时的实情。戏子的身份是极下贱的，是玩物，即使像蒋玉菡这样的名角，也毫无尊严和人身自由。龄官何尝不知道？身份是横亘在她和贾蔷之间最大的障碍。可是偏偏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贵族公子，偏偏看上了美丽而清冷的戏子。也许在他的猛烈攻势下，龄官也不觉陷了进去，于是有了这段不该开始的爱情。身份决定了，龄官不可能成为贾蔷的妻。少男少女间的青春萌动，是欢喜，也是忧愁。其实，在古时少爷看上丫环或戏子，也是寻常的事。比如袭人和宝玉，彩云，彩霞和贾环。但后者目标明确，以做妾为终极目标，生存对她们来说，比感情的因素要多一些。她们也从不抱其他的幻想，也不会痛苦。而龄官就是连做妾，可能都不太够资格，更不要说做妻室了。除了身份悬殊，两人的精神世界也很不对等。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龄官的性情是孤傲的，清冷的，很有林黛玉之风。她虽然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戏子，但她的自尊心极强，从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她对感情的要求也很高。这一点，却更像黛玉。而太过敏感，想要太纯粹的爱情，注定了活得痛苦。因为在那个年代，在贾府那样的环境中，她就像一朵凌风绽放的莲，不胜清愁，独自清芳，有人欣赏，却未必能好好地护她一世。而她的恋人贾蔷，还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上学不认真，日常的事务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与贾珍，贾蓉厮混。在这样的环境中，贾蔷也不算是出淤泥而不染 ，反而有同污之嫌。就连柳湘莲都说，宁国府除了门口的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得干净。龄官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如何不知道这些？而贾蔷会在遇到龄官后，改头换面吗？也难。谁又说得清，他对龄官的喜爱，到底是一时新鲜，还是别的？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屁股不干净的人啊。今天喜欢龄官，或许明天又不喜欢了呢。见一个爱一个，是富家子弟的通病。就连贾宝玉，眼里心里都只有林黛玉，可还是常常到处撩妹，一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记了。这也是林黛玉患得患失的原因，她不放心哪。贾蔷对龄官还是极好的，可以说，他是想尽办法逗龄官开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他花重金，买来会扮戏的鸟雀，只为了博龄官一笑，可是想不到费力不讨好，反而将龄官惹伤心了，又是动气将他好一顿说。贾蔷真是懵了，也不知到底要怎么做龄官才会满意。其实，他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龄官。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才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只想着讨她欢心，却忘了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也许是，从来就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这个问题，也许是，只想及时行乐，不愿去想太远的事。像林黛玉，自从贾宝玉说了“你放心”三个字后，她就大变样，整个人都平和多了，不再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而贾蔷的做法是，买新奇的礼物，却不将自己的心意晒出来。也许他根本就不想，也不敢许一个诺言。他只想要现在，而不是将来。总觉得，贾蔷是配不上龄官的。龄官要的很简单，就是纯粹的爱，而不是不高兴了，就来哄哄。但龄官要的，也是世上最难的东西，连丫环紫鹃也说过，黄金万俩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求。遇到贾蔷，是龄官的劫。从烟雨濛濛中走来的龄官，有着异于常人的清醒和傲气，或许，她是破败贵族的后代？即使处处身不由己，她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心，不随波逐流，也不趋炎附势，不会因为富家公子的一点抬爱就得意忘形，反而更加痛苦。这样的女子，不怕生活的苦，却怕遇到爱情。爱情将她从高高的云端拉坠了下来，她心中所有的痛苦，只有独自承受。在烈日之下，躲在蔷薇架下划“蔷”的龄官，为何不亲口说出对贾蔷的深情呢？因为她知道，爱情有时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这样的爱情，终有一天会结束，而这一天，也不会太远了。他的世界，她不懂，而她的秘密，他也不知道。这段不对等的爱，美丽而忧伤。却不会有一个结果。到后来解散大观园之时，龄官不知去向，永远成了一个谜。多病而向往自由的她是逝去了，还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与亲人团聚，谁又知道呢？他们的爱，就像一场繁花，开时惊艳了彼此，却禁不得现实风雨，匆匆飘坠一地。他不会为她放弃自己的生活，而她最终也不会只甘愿做他的地下情人。这也许已是最好的结局。那个叫龄官的女子，从此深深地刻在了那个少年的心上，像白月光，或朱砂痣，与青春最美的时光纠缠着，成为了他生命里的永恒。作者：禾雨，读者原创投稿。本文首发于红楼梦赏析（ID：hlm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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