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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立说了八十年相声,起步于鸟市儿,告别演出在天津人民体育场

文:何玉新

2001年12月8日,天津人民体育馆,马三立向喜欢他的相声艺术观众们做从艺八十周年暨告别舞台演出。马三立说了八十年相声。其中,前二十年是“摞地儿”卖艺;新中国成立后自由了十年,正当壮年时却被打成右派,自此岁月蹉跎整整二十年;待到七十年代末复出时,他已是花甲之年。

马三立晚年拍过一次拍摄商业广告,摄影家严蓉晖(@岩熔黑)在微博回忆:“老人家超级敬业和平易近人,夏天的天津非常炎热,他没有丝毫抱怨和大腕的架子,一副反叛的装束完全颠覆了他老人家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晚年的马三立,除了说相声之外,在很多时候还是位社会活动家:参加各种各样的慰问演出,给孩子们讲故事,到敬老院说相声,支持子女办养老院,甚至和大爷大妈一起治安巡逻,帮助交通警察维持秩序。每当这位瘦瘦高高、面目和善的老人一出现,就会出现观者如堵、掌声潮起的场面。在掌声中,在人群中,他一次又一次地说:“我不是大师,不是艺术家,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艺人,是个热爱相声、喜欢钻研相声的老艺人。”

马三立1914年生于北京,三岁时随父母迁到天津,住在南市福安街同善里的大杂院,父亲马德禄和万人迷搭档在燕乐戏院说相声。十二岁时,马三立跟父亲学艺。半日上学,半日去撂地。1927年春天,他考进汇文中学,但没上几个月,万人迷去世,马德禄只能另起炉灶到南市东兴市场撂地,马家买不起校服、交不起学费,马三立只好退学,拜相声八德之一的周德山为师,正式成为“穷作艺的”。半个多世纪以后,马三立对一位拜访他的年轻人提起当年事,感慨万千:“我不是不爱上学,至今我爱看书……过去每个年级的书,多少年的,多少科目,都保存得整整齐齐,像新的一样……我当时就是认为自己的命不好,一个大子儿说一段的命!”

马三立最早在鸟市撂地儿,后来又到地道外小书场说相声。天津的钱不好挣,马三立和高少亭搭伙,去杨柳青、沧州、德州撂地儿、赶庙会,又到济南的青莲阁茶社演出。1939年,25岁的马三立回到天津,和耿宝林搭伙。此时马三立的相声渐渐自成一派,开始有意识地追求平中见奇、含蓄逼真,与火炽、爆脆的同行形成了很强的反差,北京、天津两地的相声园子和电台都约他前往演出。

“京韵女鼓王”林红玉由北京来天津,在宝和轩茶社演出,邀马三立演“倒二”,一天酬金三块。宝和轩在北门脸儿,东北角天晴茶楼也想约三立,坐电车一两站地赶场,完全赶趟儿。马三立欣然应允,能与独步曲坛的女鼓王同台,受益更非区区几块钱所能估算。

不久后,袁文会以庆云戏院为场地成立“联义社”,马三立被连蒙带骗拐进剧团。为拢络艺人,袁文会让班社成员结拜兄弟,所以“联义社”又叫“兄弟剧团”。进了剧团,马三立几乎失去人身自由,只能一个戏一个戏地排,受累受气不挣钱。他想离开剧团,可又不敢。忍到抗日战争胜利,1945年9月,袁文会刚刚不再掌管剧团,马三立立即脱离兄弟剧团到鸟市撂地去了。

1947年初,鼓王白云鹏约角,请马三立参加天祥商场四楼大观园的演出,排在“倒二”。到这年夏天,马三立的老相识王十二介绍他和侯一尘搭伙,在大观园和群英戏院赶场。

大观园剧场被全国说唱艺人视为大台口,马三立入大观园如鱼得水,他自身的技艺、火候儿和台下友好期待的气氛都促使他不再那么循规蹈矩,捧他的观众几乎每场必到。观众给喜爱的演员送桌围子,一块方绸,绣上图案和题词,用两根细带缚在台桌腿上,面朝观众。马三立收了一大摞,有一幅分外有趣,正面绣着一马一猴,马瘦猴肥,恰是马三立与搭档侯一尘的形象化身。

解放了。1950年,应新声戏院之邀,马三立和张庆森到南市新化浴池三楼的新声戏院演出。马三立过去在宝和轩、小梨园和大观园等处结识的老观众闻讯蜂拥而至,每天多则几十人,少时也有十几位,场场必到,如同故友重逢。他对观众情真意切的欢迎极为感激,每次上场都频频作揖施礼,表示谢意,大约就从那时开始,这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他上场必先履行的仪式。

1954年,何迟创作,马三立、赵佩茹表演的相声《买猴儿》在天津工人剧场正式推上舞台。马大哈一炮打响,好像全国亿万人口中突然增添了一位新成员,他就生活在人们中间,就是人们对在工作、学习以及生活中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同事、同学、伙伴。

1956年1月12日,天津干部俱乐部南楼舞厅聚集了包括马三立在内的全市各界代表50余人。市长黄火青和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先走进来,然后……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毛泽东主席走到代表们跟前,被接见的代表主动报名,毛泽东一一握手。到马三立了,他挺直身子自报家门:“我是相声演员马三立!”毛泽东立住脚步,脸上现出微笑,点点头说:“噢,买猴子,买猴子……”他含笑打量马三立,又摇摇头:“嗯,你太瘦了,把身体搞好一点嘛,呃……”

马三立过了七八年舒心的日子。但是,随着1958年反右运动,马三立又陷入了长时间的迷惘。关于他为何被打成右派,占主流的说法是他改编并表演了《买猴儿》。但1979年平反时才发现,在他的档案里,没有任何“右派”认定材料,完全是因为指标由起初的四个增加到十一个,太多了,只好把他报上去凑数。这个“凑数”的右派,彻底改变了马三立的人生。

1959年2月,马三立背着铺盖卷到天津东郊幺六桥乡新立村下放。那是文艺界的一个点,同去的既有“老右”,也有下放干部。下放的城里人组织了一个文艺演出队,在东郊区一带工厂慰问,偶而也到市区企业表演。马三立仍与赵佩茹搭档,两个人倒替着捧、逗,说完一段,总要一再返场加演。

这一年年底,马三立又被调往军粮城农场劳动。春耕,几乎所有男劳力都去给稻地挖沟,瘦弱的马三立干不了太累的活,便被分派给地头送水。累极的伙伴们寻开心,硬要马三立也拿起镐头、铁锨真刀真枪地比划两下。他欣然从命拿出不怕死的劲头大干,结果洋相百出,大家哄笑。老乡、老右们动不动就喊“老马,来一段!”每天早、中、晚,马三立起码演三段。如果晚上开大会,队长白天在广播喇叭里预告说“……晚上开大会,会前由马三立说相声!”那么出勤率就会大大提高。

1961年3月24日,马三立摘掉右派帽子后,在劝业场楼上天乐曲艺厅进行首场演出,台下暴风雨般的掌声持续了几分钟,久久平息不下来。马三立激动地向台下频频作揖,摆手,人们终于静下来了。他喉间哽塞,脸上的表情却是平和的:“老没见我了吧,(场内一阵应和的笑语声)我——病啦!……”话音刚落,掌声又响起来,比前一次更热烈,更持久。马三立潸然落泪。那段时间,曲艺团从天乐移至滨江道上的新中央,以及民主、长城等处演出时,有马三立在,上座率和票价都随之上涨,直至翻了一番达到八毛钱。

1963年夏天,天津暴雨连绵河水猛涨,数十万防汛大军昼夜守护在堤岸。文艺界组织慰问演出队,马三立、赵佩茹和几位歌舞演员从万家码头出发,沿着大堤一个组、一个队地慰问。每天演七、八场,演出为期六天,经常顾不上吃饭、喝水,最后到达独流减河,夜里又演了两场,才搭运送防汛器材的货车回到市区。

在城里呆了没几年。1970年,战备疏散城市人口,马三立一家又被安排去了南郊北闸口村落户,一下子又是七年时间。后来落实政策,一起下放的六家回来了五家,只剩下马三立一家。团里不让回来,无奈之下,马三立干脆自得其乐,家里养了四十只鸡,两只鹅,一条狗,院子里所有边边沿沿都种上向日葵、茄子、黄瓜、豆角,满院都是,鸡蛋多得连洗澡盆都盛不了。落实政策时,马三立都不想回来了。

从1958年秋天当上右派到1977年秋天返回市曲艺团,十九年间马三立只说了三年相声,相对应的是长达十一年的四次下放劳动,以及被关进“牛棚”做了五年的团煤球、打扫卫生等杂役。但除了在田间麦场为老乡说相声,马三立也从没忘记过背词,几乎每天早晨都要练上一番,功夫并没有荒废。

1979年,马三立终于再度登上了黄河戏院的舞台。当报幕员报出马三立的名字时,全场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马三立强捺住激动的心情走上舞台,频频向大家鞠躬,二十年后他再度重说给他带来荣誉,又为他招致祸端的《买猴》,“我,二十来年没说这个节目了,台词太生,恐怕说不好,请大家理解我的心情……请观众同志们原谅,谢谢!……”他又朝台下深施一礼,观众重新鼓起掌来。结束了。谢幕时观众起立鼓掌,久不退场,马三立站在台上再三鞠躬,“哗哗地流着眼泪”。

1988年3月的一天晚上,市文联为庆祝《艺术家》杂志创刊,邀集京、津相声名家在天津市第一工人文化宫演出。就在这天晚上,马三立首次推出了精心整理加工过的相声小段《家传秘方》。他身穿浅灰色的毛料中山装,戴着金框眼镜,嘴角挂着为人们所熟识的温和而狡黠的微笑娓娓道来。当他念出最后两个字,挠——挠,台下有几秒钟没有反应,但没等他脸上故做惊讶的表情消失,观众席就炸了窝,大厅里笑声、掌声响成一团,持续了好几分钟静不下来……散场后,在寒风中守候多时的观众们一拥而上,围住马三立乘坐的汽车朝车窗里大喊:“挠挠——绝了!”2003年2月11日6点45分,马三立老人去世,永远告别了他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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