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潜江争做曹禺故乡，修建了曹禺公园，曹禺纪念馆，曹禺祖居。更要把潜江打造成“中国戏剧之都”。但曹禺是不是潜江人呢？曹禺晚年写过一段短文，其中有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到过潜江，但近八十年了，我认为我是潜江人，这种贴心的情感，不知怎样造成的。”这句话算是承认了他是潜江人。但是实际情况呢？曹禺1910年生于天津，在南开上学，清华毕业后回到天津教书。他的《雷雨》《日出》都是以天津为故事发生地，《雷雨》首演在天津，曹禺是天津人毋庸置疑。所以有媒体批评借名人而行的做法：“如潜江这样所谓打造中国戏剧之都的项目，实在是有些荒唐，是既背离经济又背离文化的。”
▲ 天津曹禺故居
曹禺祖籍确实是潜江。曹禺的父亲万德尊（1873—1928），字宗石，湖北潜江人。生于一个并不富裕的书香之家。他自幼聪慧，读书过目不忘，15岁中秀才。初娶妻燕氏，生下一儿一女，女儿万家瑛、儿子万家修。
1900年，在洋务运动影响下，万德尊考入张之洞在武昌创办的两湖书院，1904年，他作为两湖书院的优秀学子被选派公费留学日本，入东京振武学校学习。振武学校是专门为中国陆军留学生开办的预科军校，万德尊与程潜、阎锡山、孙传芳、唐继尧等人同学，完成两年学业后，进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步兵科，于1909年学成回国。
清廷对这批留日士官进行考核，按成绩授军衔，万德尊在86名步兵科士官中成绩排在第一名，授中校军衔。不久后，直隶总督陈虁龙任命万德尊为直隶卫队标统，万德尊定居天津。
▲ 曹禺父亲万德尊
万德尊在天津的第一处住所在英租界小白楼附近。他娶了武昌商人薛氏女为妻。薛氏在1910年9月25日生下曹禺（原名万家宝，是老祖母取的名字，又让阴阳先生看了生辰八字，取了小名叫添甲），产后三天患产褥热去世，万德尊续娶薛氏孪生妹妹薛咏南为妻，姨母成了曹禺的养母。后来万德尊买下意租界二马路的两幢洋楼（今河东区意式风情区），把潜江老家的家瑛、家修一对儿女接到天津，一家人同住。
辛亥革命后，万德尊追随袁世凯，升至陆军少将（加中将衔），他给老袁办过不少事，还给袁世凯写信表忠心，坚决支持他称帝。袁世凯去世后，黎元洪继任，万德尊任总统侍从秘书，是总统府秘书厅三十名秘书之一。后来万德尊被提拔为直隶第五路巡防统领，驻宣化。黎元洪下台后，万德尊也下野退居天津，自此再未离开天津。
▲ 天津曹禺故居
万德尊不算那种刮地三尺的军阀，仅靠这些年在军政界挣工资为生，不过，他任少将时月薪高达600块大洋，而当时差不多一块大洋可以买30斤大米、7斤猪肉，可以推算出其收入可观。当时全国军队只有上将10人、中将329人、少将965人(内加中将衔者117人)，可见万德尊的职位并不算低。所以他这些年的积蓄，也足以让他跻身天津的富人阶层。当时万公馆雇着一个厨师，一个帮厨，一个车夫，一个佣人，还有一个保姆。虽然与曹锟、载振这种巨富之家相距甚远，但生活水平还是远远高于中等收入家庭。阎锡山多次来电请万德尊到晋军任职，万德尊虽在军界多年，但基本上没打过仗，胆子也小，他无意再出江湖，婉言谢绝。
▲ 天津曹禺故居
万德尊秀才出身，雅好诗文，时常在家中召集好友，以诗文排遣寂寞、打发时光。他还常给别人做寿文，写骈体文，标价每篇200块大洋。他把自己的诗文作品结集印刷，有十几册，取名《杂货铺》。
常来曹公馆的客人，一个是饶汉祥，一个是方地山。饶汉祥是湖北武穴人，做过黎元洪的秘书长，算是万德尊的上司。方地山是扬州人，到天津《津报》做主笔，直隶总督袁世凯重金聘他为家馆教师，教袁的几个儿子诗文。方地山和袁家二公子袁克文成为莫逆。万德尊请方地山来家中，给曹禺上课，方地山第一次就给曹禺讲他写的《项羽论》，讲起来摇头晃脑。方很欣赏曹禺的聪慧。曹禺也一直记得方地山，说他“好玩古钱，总是把它们串起来围在腰中，人很古怪，家里过冬不生火”。
▲ 天津曹禺故居
后来万德尊染上了毒瘾。有一个叫李补耕的人，也是万公馆的常客，做过河北省东光县县长。每次来总带着老婆和两个丫头，进客厅看见万德尊便行三拜九叩礼，然后坐下来喝茶聊天，抽鸦片。还有一个姓曹的洋行买办，说话总夹着英文单词，西服笔挺，眼镜挂在鼻尖上。这位曹买办也爱吸鸦片，每次都要和万德尊一起喷云吐雾。
万德尊的脾气变得很坏，动辄发怒，训斥子女，打骂下人，曹禺非常怕他，害怕和他一起吃饭，因为他常常在饭桌上训人。有一次，万德尊发现儿子万家修也在偷吸鸦片，气坏了，一脚踢断了儿子的腿骨，家修带伤出逃数月不归。但毛病仍然没改。
万德尊吸鸦片后，因为只出不进，眼见存款越来越少，无奈之下，只好把前面的楼房租出去，一家人搬到后楼居住。55岁那年，万德尊带曹禺去澡堂洗澡，突发脑溢血去世。此时曹禺18岁，依照父亲的意见，在南开大学念政治经济学。万德尊去世后不久，曹禺参加了清华大学的考试并顺利通过，从南开大学退学，转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二年级。
▲ 清华大学毕业时的曹禺
如果不是因为曹禺，万德尊这个人在历史上恐怕已被湮灭。曹禺后来说，《雷雨》中周朴园的专横、寂寞感、怀念亡妻、望子成龙、相信天意等心理特征，都有父亲万德尊的影子。
而周朴园这个人物，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型，是万德尊的把兄弟周学辉。周学辉的父亲叫周馥，是李鸿章的心腹，洋务运动幕后的操盘手。周馥有六个儿子，长子周学海著有《周氏医学丛书》七十二册，被誉为“医家圣典”；四子周学熙是晚清至民国中国北方最著名的实业家，与南通张謇齐名，有“南张北周”之说；周学辉是六子。
▲ 曹禺塑像 / 故居旁的曹禺剧院
周学辉生于1882年，以周家大排行第九，人称九老爷。1903年秋闱中举，一生追随其兄学熙创办实业，奠定了周氏企业集团的基础。学熙引退后，学辉先后任天津华新纱厂常务董事、中国实业银行常务董事、卫辉华新纱厂董事长、北京自来水公司董事长、滦州矿地公司董事长、启新洋灰公司董事长、江南水泥公司董事、耀华玻璃公司董事。
周学辉生得清秀，高个儿、瘦长脸、分头，平时外出时穿西装，在家穿灰色长缎袍子，叼着雪茄，喜欢训斥人。他在家里同丫环乱来，丫环怀孕后将她收房，纳为妾，后又打发她回老家。万德尊见到九爷总是毕恭毕敬，临终前将妻儿托付给他，万家的股票也由九爷帮着管理。后来曹禺去泰安道周学辉家领学费，周家那幢很大很古老的洋房，在曹禺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成为他日后创作《雷雨》的一个借所。（文：何玉新）
▲ 晚年曹禺和妻子李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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